第1章 序曲(1/2)

秋雨,来得急。

不似江南雨丝的缠绵,更无巴山夜雨的凄清,泰山之巅的这场雨,硬得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钢针,借着呼啸狂风的势,蛮横地砸向裸露的山岩、倔强的松柏,还有许阳单薄的冲锋衣。能见度被压到了极限,十米开外,白茫茫的雨幕便吞噬了一切棱角,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山风的嘶吼、雨点抽打万物的爆响,以及脚下登山石阶冰冷滑腻的触感。

他用力抹了把脸,雨水顺着指尖淌进袖口,激得皮肤一阵战栗。“石……阶尽头……有地方避雨……”风把王胖子喊声的后半截撕得粉碎。只能看见前方不远处,他臃肿的黄色雨衣在狂风暴雨中费力地蠕动着,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巨大蠕虫,方向则彻底迷失在一片混沌的白雾之中。

“走!往前!”许阳提气吼了一嗓子,喉咙被冷风呛得生疼。没有回应,雨太大了。凭着本能,或者说是一股不愿被这天地之力碾碎的倔强,他踩稳脚下湿滑的石头,朝着记忆中“经石峪”的大致方位顶风而上。

寒意已经从冲锋衣湿透的内层渗透进来,针砭着骨头。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水墙,沉重而缓慢。终于,一片略微凹陷的巨大岩壁轮廓,模糊地浮现在雨幕之后。是经石峪!他心头一松,疾步冲了过去,把湿漉漉的后背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贪婪地喘息着,暂时隔绝了那要命的狂风。雨水顺着头顶石壁边缘汇聚成粗壮的水流,瀑布般泻下,在眼前拉起一道更为密集的雨帘。王胖子黄黄的一团也挤了过来,倚着岩壁大口喘气,脸上淌下的雨水掩盖了他此刻的表情。

“操他妈的破天气……嗝……”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被一声沉重的饱嗝截断。

厚重的湿气混着泥土和草木被强行浸泡后散发的清苦气味,沉沉地压入鼻腔。眼前的景象一片迷蒙,只有岩壁上那些经历了千年风霜雨雪、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石刻经文,在晦暗天光和水光映射下,显出一种铁黑色的、水渍淋漓的沉重感。巨大的岩石沉默而突兀地矗立着,像亘古的墓碑。

许阳甩甩头,试图甩掉头盔边沿汇流滴下的雨水,目光在潮湿的石刻群上游移。那些深深镌刻进岩体的文字,隶书的厚重敦实、楷书的端正沉稳,被雨打湿后仿佛都活了过来,扭动流淌着水光,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阴冷。王胖子毫无艺术鉴赏能力的胖手正要去摸一方石刻拓片。

“别瞎摸!这玩意儿金贵……”许阳没好气地低声呵斥了一句,身体下意识向侧面退了小半步。

一步之差。

他的脊背猛地撞上身后一块更为突出、尚未经过打磨成片的原始山岩。冰冷、粗粝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伴随着背后腰包里的不锈钢水杯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咔哒”一响。重心陡然不稳,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在滑腻的岩壁上寻找一点支撑。

手掌按下的地方,不是寻常凹凸的石质表面,而是一处掌心大小的、深陷进去的凹坑。指尖最先触到的,是冰得不像石头的奇寒,直透骨髓,仿佛瞬间将手上的暖意吸了个精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诡谲的“涩”感。指尖的皮肉像是被无数极其细微的针同时刺入,又带着点黏腻的吸附力。

这不是风雨造成的错觉!许阳心头一跳,那凹坑的形状……绝非天然风化!一股难以遏制的念头涌起,他手肘费力地撑开身体,扭转头,瞪大眼睛望向刚刚触摸的地方——就在一方“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大字的左下方,被厚厚青苔边缘和沉积岩纹路半掩着的阴影下。

雨水正从高处冲刷下来,洗刷着那片岩壁,冲走了些许陈年的泥垢和浮尘。就在浑浊的水流滑过那片阴影的刹那,灰黑色的岩石表面,有什么东西极其隐晦地闪了一下。

幽蓝。

如同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骤然浮起的、一枚妖异的眼瞳。微弱得难以察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魔力,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像被无形的细针戳中了神经末梢,一股难以抗拒的麻痒感沿着脊椎骨“唰”地一声直冲天灵盖!完全不受意识控制,在理智能够做出判断之前,许阳的手已经被一种来自黑暗深处的、原始的、近乎催眠般的冲动完全支配。它违背了一切自我保护的本能,向着那片隐藏着诡秘幽蓝的阴影深处,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指尖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感。但在他的大脑最深处,一种超出听觉感知极限的、无法形容的“声音”凭空炸响。不是声波,更像是一种……直接震彻灵魂的规则嗡鸣!古老、苍凉、带着绝对的命令性。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自己的工作,短暂地冻结,然后被更巨大的洪流冲刷覆盖。一股冰冷刺骨到能冻结灵魂的流体,沿着他的手臂、肩膀、脖颈,疯狂地逆流而上!

它不是液体,也不像气体。它带着金属般的实质锋芒,又如同纯粹的能量,更蕴含着万古森狱积累的枯寂、冰冷与死意!

快!超出理解范畴的诡异速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冰冷诡异的“流体”已化作一束凝聚到极致、如同拥有生命的幽蓝光芒,宛如一条饥饿的毒蛇找到了最佳的入口,猛地钻破他的额骨皮肉——仿佛那里根本不存在任何物理上的阻碍——瞬息间没入眉心!

轰!!!

不是听觉上的爆炸,是意识层面的彻底湮灭!眼前的光线、雨水的冰冷触感、岩石的粗糙、王胖子那张惊恐放大的脸……整个世界骤然碎裂,被无可抗拒的暴力揉成一团混乱的、尖锐的黑白噪点,然后被纯粹、彻底的黑暗一口吞没!

冰冷。死寂。绝对的虚无。

感官如同被投入了滚烫铁水中的蜡烛,瞬间溶解、消失。只剩下意识悬浮在这无法描述的绝对黑暗中,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时间失去意义,空间化为虚无。然而就在这片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能冻结的黑暗深处,一些东西“流动”了起来。不是形象,不是声音。是一种纯粹的“意蕴”,一种磅礴浩瀚到足以压碎星辰的“认知”,一种……关于“死”的至高权柄!

冰冷的河川在黑暗中显现,但河水早已干涸,露出龟裂如鳞片的灰白色河床,巨大的骸骨化石——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残缺不全的星辰遗骸和大陆板块碎片——沉积在深深的河沟里,覆盖着厚厚的死灰。一座望不见尽头的、断裂坍塌的巨大石桥,以一种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方式,仅凭着残存的桥墩和扭曲的桥梁结构,勉强悬浮在干涸的深渊之上。桥非金非石,表面烙印着无数痛苦挣扎、模糊不清的阴影,如同亿万亡魂最后的凝固姿态。

河的对岸,是死寂广漠的平原,矗立着无法用逻辑揣测的诡异建筑群。然而,这座本应掌管生死轮回的无上地府,此刻却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破败与……空虚!

望乡台歪斜坍塌大半,台上空空如也,不见鬼影绰绰,只余下朽烂的木栏。彼岸花海彻底枯萎,曾经妖异的猩红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风吹便化作齑粉的灰烬平原。三生石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纹,其中最大的那道裂痕几乎将其劈成两半,石面上那些记录前生今世的玄奥纹路黯淡无光,如同断电的电路板。恢弘的十殿阎罗府衙门窗洞开,殿内空空荡荡,威严的桌案翻倒在地,堆积着不知多少年岁的死寂尘埃。判官笔断成数截,巨大的生死簿散落各处,页面污损空白。奈河桥体布满裂痕,桥下的河道干涸见底,桥头孟婆的古亭倾颓,那盛满忘忧汤的鼎炉碎了一地,只留下诡异的药渍痕迹。

最令人灵魂悸动的,是视线尽头那一扇……无法言喻的巨大门扉!

它矗立在整个破败世界的中心,比整片星空还要宽广。门本身非死非生,如同一个永恒的谜题。门的材质无法描述,如同凝固的光阴与流淌的玄铁寒水混合。门紧闭着,但门上的浮雕并非雕琢而成,更像是无数古老的、已经破碎的世界本源法则强行扭曲、烙印其上的印痕,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地蠕动、悲鸣,诉说着一切归于终末的必然宿命。

而在门扉正下方,本该是地府核心枢纽的位置,更是触目惊心——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深渊空洞!它如同一个被暴力剜去心脏的伤口,边缘参差不齐,残留着不祥的焦黑痕迹和逸散的细微空间碎片。空洞内部是无尽的、吞噬一切光与意义的虚无。这片空洞的存在,昭示着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事实:

这幽冥地府的核心,乃至构成其存在的法则与权能本源……已被某种无法理解的伟力,彻底……取走了!

如今许阳所“继承”的,并非一个完整、强大的幽冥宝库。而是一片残破凋敝、如同史前遗址般死寂的世界空壳!一段断裂的、失去主体的权柄枷锁!一套破损的、急需重启的程序核心!

宏大的破败画面并非同时呈现,它们如同被撕碎的末日画卷,带着碾碎一切逻辑的疯狂力量,一片接一片狠狠扎进许阳意识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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