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新政如春(2/2)
“那也不能平人家的坟!”
争论激烈起来。
石昊不插话,只是听着,偶尔在纸上记几笔。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
“李家的坟,不能平。但水渠要修。”他看向众人,“这样好不好——农会出钱,给李家迁坟,立新碑。再从受益的三百亩地里,每年拿出一成收成,作为‘祭祀粮’,由农会负责祭祀。这样,既修了渠,也尽了礼。行不行?”
屋里安静了片刻。
然后,一个老农颤巍巍说:“石先生……您……您真把咱们的话当话啊……”
石昊笑了:“这天下,本就是大家的话凑在一起,才成的话。”
会议开了两个时辰,最终定下了三条水渠的路线、预算、工期。
代表们离开时,脚步都是飘的——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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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陈玄和杨蜜走在襄阳新修的街道上。
碎石铺的路面还有些硌脚,但已经平整。
路边栽了柳树,刚浇过水,在晚风中轻轻摇摆。
几处被战火毁掉的房屋正在重建,工匠们喊着号子,木头撞击声此起彼伏。
更远处,新建的卫生院门口排着队——不是看病的,是来种“牛痘”的。
关中医疗队推广的防疫方法,起初没人信,直到第一批种了痘的孩子真的没染上天花,百姓才争相前来。
“他们变了。”杨蜜轻声说。
陈玄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不是百姓,是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
路过旧学宫时,他们看见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正在辩论。
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声音激动:
“……礼崩乐坏!男女同堂,成何体统!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怎能抛头露面做工读书?!”
他对面站着个年轻女子,穿着关中推广的“新式女装”——其实就是简化的襦裙,但去掉了繁琐的装饰,方便行动。
她是襄阳女学堂的第一批教员。
“老先生,”女子声音不高,但清晰,“您说女子该相夫教子——那若是丈夫死了,儿子饿了呢?像东街的王寡妇,丈夫战死,儿子才五岁,她不‘抛头露面’做工,难道等着饿死?”
老者语塞。
女子继续:“关中约法说了,男女平等,不是让女子去抢男子的饭碗,是让每个人都有活路。王寡妇现在纺织厂做工,一天挣三十文,儿子在学堂读书,中午管一顿饭——这,难道不比她抱着孩子饿死强?”
围观的人群中,许多妇人悄悄点头。
老者脸色涨红,拂袖而去:“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女子不气不恼,只是对围观的人行了个新式的“拱手礼”:“各位乡亲,女学堂明天开课,六到十五岁的女娃都能来,不收钱,还发笔墨。”
人群散去后,陈玄走上前。
“姑娘贵姓?”
女子认出他们,恭敬行礼:“免贵姓周,单名一个‘慧’字。原是城东染坊家的女儿,读过几年私塾。关中工作队来了后,送我去武昌的新式师范学校培训了两个月。”
“刚才那位老先生……”
“是家父。”周慧苦笑,“他骂我三个月了。但我不怕——因为我知道,我教的女娃里,将来也许会出一个女医师、女教师、甚至女工程师。她们不会再像我娘那样,一辈子困在后院,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陈玄和杨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火种,真的点燃了。
不只是在地里,在工厂,在学堂。
更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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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他们回到临时住所——襄阳旧文庙改的招待所。
石昊正在等他们,桌上摊着厚厚一叠文件。
“先生,师娘,”他起身相迎,“今天的百姓代表会,你们觉得如何?”
“很好。”陈玄坐下,“但你要记住——让他们说话容易,让他们敢说话、愿说话、会说话,难。”
石昊点头:“学生明白。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该把‘百姓代表会’制度化?每月一次,重大决策必须经过代表讨论。”
“可以试点。”杨蜜说,“但要有章程——怎么选代表?怎么议事?决议怎么执行?这些,都要写在纸上,公之于众。”
“师娘说的是。”石昊提笔记下,“还有一件事——南京那边,洪承畴派人送来了密信。”
陈玄抬眼。
“他说,愿献南京。”石昊将信递过去,“条件是,保他家族安全,给个体面的闲职。”
陈玄扫了一眼信,笑了:“他不是真心归顺,是看风向。清廷大势已去,他想找条后路。”
“那……学生该答应吗?”
“答应。”陈玄将信放回桌上,“但条件要改——家族安全可以保,闲职不给。要他公开写《悔过书》,详述清军暴行,并交出所有贪污所得,充作重建资金。”
石昊眼睛一亮:“学生懂了——要用他,做一个‘榜样’。”
“对。”陈玄望向窗外。
襄阳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温暖而坚定。
“记住,石昊,”他轻声说,“我们不是要杀光旧世界的人。”
“是要让他们看见——”
“新世界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窗外,新月如钩。
而襄阳城里的万家灯火,正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那光,会一直亮下去。
照亮这片土地,照亮这个时代。
照亮,每一个终于敢挺直腰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