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归途·泪尽见云栖（2/2）

黛玉被王夫人紧紧箍着，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夫人身上那股浓重的、属于牢狱的阴冷气息，以及那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的力道里蕴含的复杂情绪——依赖、恐惧、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悔恨。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随即抬起手，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回抱住王夫人，声音温和而清晰：“舅母，到家了。这里是云栖，往后，便是我们的家了。” 她的话语如同定心丸，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到家了…到家了…” 王夫人喃喃地重复着，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身体却依旧抖得厉害，仿佛要将这三年积攒的所有恐惧和委屈都哭尽。

邢夫人被扶下车，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母子三人，眼神依旧空洞麻木，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李纨牵着贾兰，眼泪无声滑落，对着贾政和王夫人的方向深深福礼。迎春怯生生地躲在李纨身后。探春强忍着泪水，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贾政：“父亲，您保重身体。” 惜春则远远站着，目光掠过哭泣的人群，投向云栖寺幽静的飞檐，似乎在寻找着某种心灵的慰藉。

“快，快扶老爷太太起来！” 黛玉松开王夫人，迅速恢复了她女主人的从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地上湿冷，袭人、紫鹃，扶太太去精舍暖阁歇息，先用热水净面，再熬浓浓的姜汤来！晴雯、林大娘，带人将各位姑娘和兰哥儿的行李安置到东厢房。茗烟，带人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仔细着点！”

她的指令清晰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袭人、紫鹃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虚脱的王夫人搀扶起来。晴雯和林之孝家的立刻应声，带着茜雪、柳五儿等人去安排住处、搬运行李。茗烟吆喝着那几个少年劳力，开始卸车。原本因重逢悲喜而有些混乱的场面，在黛玉的调度下，迅速变得井然有序。

贾政被探春搀扶着，目光复杂地看着指挥若定的黛玉。这个曾经寄居贾府、孤高清冷的甥女，如今竟成了这劫后余生的“家”的主心骨。他再看看身边沉稳如山的儿子，心中那巨大的空洞里，似乎悄然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凉与微茫希望的暖流。他任由探春搀扶着，脚步沉重地，一步步踏上通往那陌生“家园”的青石台阶。

李纨牵着贾兰，迎春跟在后面，也缓缓走入山门。贾兰看着眼前陌生的山林和屋舍，又看看母亲含泪的眼，小嘴一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纨连忙蹲下抱住他，轻声哄着：“兰儿乖，不怕，我们到家了，到家了……” 她的声音温柔而哽咽，在这劫后重逢的悲喜交加中，显得格外令人心酸。

山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的呜咽。云栖别业洞开的院门，如同一个沉默的怀抱，迎接着这群从炼狱中挣扎而出的灵魂。泪痕未干，前路迷茫，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停泊、舔舐伤口的港湾——这片名为云栖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