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虚词·回信缓兵计(1/2)

深夜密议定下的方略,如同无声的军令,在次日黎明便迅速贯彻于云栖别业的每一个角落。

晴雯天未亮便带着阿大、阿二、阿三以及临时挑选出的几个健壮机灵的劳力,如同融入山林的猎豹,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后山深处。他们要在鹰嘴崖、断龙脊等几处要害制高点增设更隐蔽的了望哨,布下更刁钻的陷阱机关。林之孝则带着其余劳力,挥汗如雨地加固着院墙,在几处薄弱的外围挖掘深坑,坑底密植削尖的硬竹,上面覆盖着精心伪装的枝叶浮土。

探春拿着连夜拟好的清单,叫来茗烟,仔细交代了采买事项和远赴邻府大镇的路线,沉甸甸的银袋交到他手中,反复叮嘱要小心谨慎,快去快回。袭人和紫鹃已将东厢暖阁彻底清空,搬来了最宽大结实的书案、最舒适的圈椅,库房里珍藏的端砚、徽墨、澄心堂纸、紫毫笔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安置妥当。精舍内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备战气息。

书房内,宝玉却并未立刻开始研读冯紫英送来的策论集。他端坐在书案前,面前铺开一张素雅的玉版宣纸,墨已研浓,笔已润饱。他需要完成昨夜密议定下的首要任务——给北静王写一封“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的回信。

这封信,比上一封退回重礼的信,更难下笔。既要显得更加谦卑恭顺,让北静王觉得他们胆小怯懦、不堪大用,又要巧妙地再次抛出“静待天时”的诱饵,吊住北静王的胃口,还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曲解为“附逆”的把柄。

宝玉凝神静气,提笔蘸墨,脑海中反复推敲着黛玉昨夜分析的要点。笔尖落在纸上,一行行带着明显惶恐与自贬意味的文字流淌而出:

王爷尊前:

罪臣贾瑛再拜顿首,惶恐无地!

前番蒙王爷赐书厚贶,瑛感激涕零,然戴罪之身,实不敢受此重恩,故冒昧奉还,万望王爷恕瑛不识抬举之罪!王爷垂念旧谊,天高地厚之恩,瑛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昨日冯将军亲临云栖,转述王爷殷殷垂询与拳拳厚意,瑛闻之,五内俱焚,愧怍欲死! 王爷不以瑛卑贱愚鲁,屡施恩泽,更许以他日封王裂土、永镇云栖之重诺,此等知遇之恩,瑛纵粉身碎骨,亦当衔环结草以报!

然…然瑛思之再三,辗转反侧,终夜难眠! 非瑛不识抬举,实乃自知才具鄙陋,德薄能鲜,见识短浅如井底之蛙! 王爷所图,乃经天纬地、再造乾坤之伟业!瑛区区一介待罪草民,身陷泥淖,自顾尚且不暇,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安敢以蝼蚁之躯,妄图攀附鲲鹏之翼? 恐非但不能为王爷分忧,反成拖累,污王爷清名,误王爷大事! 此等罪孽,瑛万死莫赎!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瑛唯愿闭门思过,苟全性命于山野,奉养父母,了此残生,再不敢有丝毫非分之念。唯祈王爷垂怜,念瑛一片惶恐愚忠,容瑛暂栖云栖,静待天时… 若他日…若他日天恩浩荡,或能洗刷微愆,瑛…瑛再思报效王爷于万一…

临楮不胜战栗惶恐待罪之至!

罪臣 贾瑛 泣血再拜

宝玉写得很慢,字斟句酌。信中极尽自贬之能事,将自己描绘成胆小如鼠、见识短浅、只求苟活、毫无担当的废物。反复强调“才具鄙陋”、“德薄能鲜”、“蝼蚁之躯”、“风中残烛”、“恐误大事”等词,将北静王的招揽视为自己无法承受的“重负”和“拖累”。再次重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立场,表明只求“苟全性命”、“了此残生”。而最关键的那句“容瑛暂栖云栖,静待天时…”,则被巧妙地镶嵌在最后一段,语气犹豫,带着一种卑微的祈求和对虚无缥缈未来的微弱幻想。

写罢,宝玉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笺递给一直静立身旁的黛玉:“妹妹,你看如何?”

黛玉接过信,凝神细读。她的目光在那极尽谦卑惶恐的词句上掠过,最终停留在“静待天时”四个字上,微微颔首:“二哥哥这‘自污’之词,用得极好。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北静王纵有十分招揽之心,见此信,怕也要减去七分。‘静待天时’四字,位置也恰到好处,既留了尾巴,又不显刻意。”

她沉吟片刻,提笔蘸了一点朱砂,在“静待天时”之后,又添上了几个极其细微、仿佛因手抖而略显潦草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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