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溃兵如潮 边政崩坏(2/2)
宝玉的案头,另一堆文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西北边境及邻近州县官员的请调、告病甚至辞呈。
一份来自“安西州”(靠近玉门关)某知县的辞呈,写得还算委婉,却难掩去意:
“…臣本庸才,蒙恩牧守安西。然自沙泉驿失,贼氛日炽,州城虽安,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近日,溃兵过境,虽未生大乱,然小股滋扰不断,商旅断绝,民生困顿。
臣夙夜忧惧,才疏德薄,恐难当守土安民之重责。且臣老母年逾八旬,病卧床榻,日夜呼唤。为人子者,不能尽孝于膝前,五内如焚!伏乞陛下天恩,怜臣愚钝孝心,准臣辞官归里,侍奉老母,以全人伦!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而另一份来自肃州卫邻近小县“沙河县”典史的告病文书,则更加直白地透露出恐惧:
“…卑职典史赵四,谨呈:卑职自到任以来,夙兴夜寐,未敢懈怠。然自肃州被围,县内一日数惊!溃兵往来,视县衙如无物,强索钱粮,殴伤胥吏!盗匪亦借机蜂起,白日劫道,夜入民宅!
衙中三班捕快,伤亡过半,余者胆寒!卑职数度遇险,几遭不测!心力交瘁,旧疾复发(附:县医开具脉案),呕血数次,实难支撑!非卑职畏难惜命,实乃局势崩坏,非卑职微末之力可挽!
恳请上宪体恤下情,准卑职告病还乡调治!若再勉力支撑,恐误公事,亦恐性命不保!卑职赵四泣血再拜!”
这些辞呈和告病文书,如同雪片般飞来。理由五花八门,却万变不离其宗:地方残破,治安崩坏(溃兵、盗匪横行),无力维持;战火迫近,性命堪忧;心力交瘁,难当重任;家有老小,需尽孝道(实为避祸)。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局势的绝望和对自身安危的深切忧虑。
宝玉一份份地翻阅着,眉头越锁越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基层官员内心的恐慌与挣扎。他们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许多人最初也曾想有所作为。
但在朝廷大军接连失利、强敌压境、内部溃兵成灾、地方秩序瓦解的绝望局面下,个人的努力显得如此渺小无力。留下,可能意味着与城(县)俱亡,或者死于溃兵、盗匪之手。离开,成了他们本能的选择。
吏部调派官员的努力,在汹涌的败局浪潮前显得杯水车薪。派谁去?谁敢去?派去的官员,是去力挽狂澜,还是去送死?宝玉看着手中一份份请求从西北调离或增派干员的公文,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批下的“着该员暂留原任,竭力维持,以待后援”或“准予告病,所遗员缺着吏部速议补授”的朱批,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空洞。
“溃兵如匪,官吏逃亡,地方崩坏”——西北败局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侵蚀着帝国西北的根基。
宝玉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书之后,仿佛听到了千里之外,那曾经还算稳固的边地州县,在战火与内乱的双重打击下,正发出令人心悸的、行将崩裂的呻吟。他案头的“持正”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沉重而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