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雪夜奔,执念成狂(1/2)
京城,二皇子府书房,夜。
腊月廿五,小年夜。 京城各处已开始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硫磺的微呛气味和隐约的年节喜气。然而,二皇子府书房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节日格格不入的沉郁与死寂。
慕容辰披着一件墨狐大氅,独立在临窗的长案前,手中握着一管狼毫,笔尖悬停在雪白的宣纸之上,却久久未能落下。宣纸之上,是未写完的半阕词,墨迹已干,字迹却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近乎痉挛的用力:“……别后魂梦杳,玉碎香消……”
窗外,零星有雪花飘落,无声无息,像极了去年那个改变一切的、冰冷的夜晚。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悬崖边,墨昭那双惊愕、绝望、最终归于死寂的眼眸,以及她坠落时,那抹消失在黑暗与风雪中的鹅黄衣角。心口猛地一阵抽痛,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被他强行压下。
“殿下。” 心腹侍卫统领萧寒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 慕容辰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萧寒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外间的寒气。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火漆封着的、沾着泥泞水渍的细竹筒,以及一封普通信函。“清源镇方向,‘灰羽’密报,以及……吏部递来的例行公文。”
“灰羽”?慕容辰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这是他派往各地、暗中寻访墨昭下落的心腹死士所用最高级别密报,非有确凿线索不得轻用。距离上一次动用“灰羽”,已过去近半年,每一次开启,都伴随着希望与更深的绝望。
他放下笔,接过竹筒。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竹筒的粗粝。他挥退萧寒,独自走到灯下,用匕首撬开火漆。里面是一张被卷得极紧的、薄如蝉翼的素笺,字迹细密:
“腊月廿一,于清源镇西三十里,桃花村。疑有女子,年貌、坠崖时间、伤情与……极为相似。此女约半年前为村中猎户所救,重伤失忆,自称‘昭’,现居王家。通医术,擅庖厨,所制‘麻辣’酱料风靡乡里。其身边有一重伤跛足男子同住,身份不明。属下曾于市集远观,其侧影神态,确有……七分神似。然其举止谈吐,迥异往昔,沉静果决,不类闺阁。为防打草惊蛇,未敢近前详查。另,村中似有不明高手潜伏,极为警惕。”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慕容辰的眼,刺入他的心!“桃花村……昭……重伤失忆……侧影神似……” 他喃喃念着这几个词,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是她吗?真的是她吗?她还活着?在某个他从未想过的偏远山村,活着?!
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信纸,指节捏得发白,纸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紧接着,是更汹涌的、灭顶般的恐惧与悔恨!她失忆了……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们的过往,在某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相依为命?那个“重伤跛足男子”是谁?她这半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噗——” 一口鲜血终于压抑不住,喷洒在信纸和桌案上,触目惊心。慕容辰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被血洇开的字迹,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是手下人寻人心切,看错了!昭昭她……明明就摔下了万丈悬崖,尸骨无存!是他亲眼看着她坠落的!是他亲手……将她推向深渊的!
“殿下!” 萧寒听到动静冲进来,见此情景,骇然失色,忙上前搀扶。
“滚开!” 慕容辰猛地推开他,扶着桌沿,大口喘息,胸口如风箱般起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骇人的光芒。“备车!最快的!去清源镇!现在!立刻!”
“殿下!” 萧寒大惊失色,“万万不可!您明日还要代圣上巡视京畿大营,这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况且,此事尚未查明,万一……”
“没有万一!” 慕容辰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是她!一定是她!我感觉到了!她还活着!就在那里!我要去见她!立刻!马上!” 他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陷入某种疯魔的状态。
“殿下!您冷静!” 萧寒跪倒在地,死死抱住他的腿,“清源镇距此四百里,快马加鞭也需数日!且圣命难违!若此刻离京,必被言官弹劾,更会打草惊蛇!若消息有误,或是……有人设局……”
“设局?” 慕容辰赤红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惨笑,“用她的生死来设局?谁能设出这样的局?!谁能?!” 他猛地抓住萧寒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萧寒,你告诉我,如果是她呢?如果她真的在等我呢?如果她在那里,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我却在这里,陪那些该死的人,巡什么大营,过什么年?!”
他声音哽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滚烫而绝望。“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选了林婉静!是我松开了她的手!我必须去!我要亲自去看!我要带她回来!我要补偿她!哪怕她恨我,杀了我,我也要见她一面!你懂吗?!萧寒!!”
最后几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那个一向温润如玉、克制守礼的二皇子,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又像个绝望的困兽。
萧寒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心中亦是酸楚难当。他何尝不知殿下对墨大小姐的情意与悔恨?只是……
“殿下,就算要去,也需从长计议!” 萧寒急声道,“至少,等巡视大营结束,找个由头,比如体察民情、巡视河工,再秘密前往!否则,您擅自离京,林相那边,还有大皇子,岂能放过这个把柄?若因此事再陷墨大小姐于险境……”
“险境……” 慕容辰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是啊,险境……当初若不是他一念之差,她何至于坠崖?若她真的活着,自己这般大张旗鼓、不顾一切地去找她,会不会反而暴露了她,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林婉静……父亲林相……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蛇……
他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痛苦的清明与挣扎。他不能……不能再害她一次了。
“那……那便等巡视结束。” 他闭上眼,声音疲惫而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一日,不,一个时辰,我也等不了了!萧寒,你现在就出发,带我最精干的人手,立刻赶去清源镇,桃花村!给我查!我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一切!住在哪里,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过得好不好,身边那个男人是谁!一丝一毫,都不许漏掉!但是,绝对,绝对不许惊扰她!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听清楚了吗?!”
“是!属下遵命!” 萧寒重重叩首,领命而去。
书房重归死寂。慕容辰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仰着头,望着屋顶华丽的藻井,眼神空洞。信纸被他紧紧按在心口,仿佛那冰冷的纸张能传递一丝微弱的、属于她的温度。
昭昭……若真是你,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放手了……绝不。
窗外,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这座繁华帝都下,无尽的思念与罪孽。
清源镇,官道驿站,深夜。
腊月廿八,子时。
慕容辰一身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带着几名同样装扮低调的护卫,连夜赶到了距离清源镇尚有五十余里的官道驿站。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巡视完全结束,以“突发急症,需静养数日”为由,将后续事宜丢给副使,自己带着最核心的几名心腹,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萧寒比他早出发两日,此刻应该已到清源镇了。
驿站简陋,被大雪包围,唯有他们这一行人投宿。炭火不旺,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慕容辰却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煎熬。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形容憔悴,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殿下,喝口热茶吧。” 侍卫端来滚烫的姜茶。
慕容辰挥手推开,声音嘶哑:“萧寒有消息传来吗?”
“半个时辰前,收到一只信鸽。萧统领已抵达清源镇,正在暗中查探,目前一切安好。他说……他说……” 侍卫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 慕容辰猛地站起。
“他说,桃花村确有一王姓猎户家,半年前救了一对重伤男女。女子……确实自称‘昭’,容貌……据说与墨大小姐确有几分相似。但……” 侍卫顿了顿,硬着头皮道,“但此女行事果决,不似寻常村姑,且与同住男子……关系似乎……颇为亲近。村人皆称其为‘昭姑娘’,对那男子则称‘阿夜哥’。两人共同经营一酱菜作坊,颇有名气。萧统领为免打草惊蛇,未敢靠得太近,暂未确认其是否真是墨大小姐。另,村中似有高手潜伏,萧统领等人行动极为小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慕容辰心上缓慢地切割。“确有其人……容貌相似……行事果决……关系亲近……” 他反复咀嚼着这些字眼,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变幻不定。是她!一定是她!只有他的昭昭,即便失忆了,也绝非凡俗!可“关系亲近”……“阿夜哥”……这几个字,像毒刺一样扎进他心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和疯狂的嫉妒。
那个男人是谁?!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陪在昭昭身边?!
“备马!” 慕容辰再也按捺不住,抓起披风就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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