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粮票机床(2/2)
林望山的办公室兼实验室堆满了图纸、零件和几台简陋的自制仪器。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还有种未来车间没有的、纸张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息。林望山正伏在桌上画图,眉头紧锁。旁边站着个穿灰色中山装、戴着深度眼镜的年轻人,清瘦,沉默,眼神却像能穿透纸张。楚云飞。
“爸。”林爱国叫了一声,感觉有些别扭。
林望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坐。听周师傅说,你对振动很敏感?说说看,那天你怎么听出来的?”
林爱国早就打好腹稿,尽量用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词汇,结合一些“从厂图书馆旧技术手册上看的”模糊说法,描述了异常振动可能源于旋转部件不平衡的道理,最后归结为“可能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觉得像骡车轱辘瓢了”。
林望山听着,不置可否。楚云飞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你看过哪本手册?第几页?关于动平衡的公式,记得吗?”
林爱国心里一紧。他当然知道公式,但不能说。他佯装努力回忆,结结巴巴背了个大概,还故意说错了一个系数。
楚云飞没纠正他,只是推了推眼镜,那目光让林爱国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切片。他没再追问技术,转而问:“你对现在厂里搞的‘特种材料’任务,知道多少?有什么想法?”
“我……我就一学徒,能有什么想法。”林爱国低头,“就是觉得,国家需要,咱们就好好干。”
“如果,”楚云飞慢慢地说,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有一种材料,它在常温下很普通,但在极端的温度或者压力下,会表现出完全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特性,甚至可能‘记录’下周围环境的某些‘信息’。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去研究它?该研究到什么程度?”
林爱国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楚云飞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问题,直指“星火”和“地脉”的核心!是试探?还是这个年轻的楚云飞,已经触摸到了那个危险的边缘?
他手心冒出冷汗。他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来自未来的、血的教训铸就的答案。但他不能直接说。
他深吸一口气,用了这个时代最政治正确,也最“安全”的开头:“毛主席教导我们,‘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我觉得,研究可以,但每一步,都得稳扎稳打,摸清规律。特别是……如果这材料真那么‘怪’,那肯定不是小事。咱们是不是……得先想想,万一它‘怪’到控制不住,有没有退路?或者,有没有可能,有些‘怪’方向,咱们干脆就别去碰?”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林望山停下了画图的笔,楚云飞则久久地凝视着林爱国,那目光中的探究几乎化为实质。
过了好一会儿,林望山才缓缓道:“你先回去吧。好好学技术,别想太多。”
林爱国如蒙大赦,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听见楚云飞极低的声音对林望山说:“林工,你儿子……有点意思。不像是‘不开窍’。”
走在回集体宿舍的路上,冷风一吹,林爱国才发觉后背都湿了。第一次接触,比他想象的更凶险。楚云飞的敏锐超乎预料。
改变历史,远不是知道答案就能填空那么简单。在这个火红的、却也充满无形藩篱的年代,他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而他现在,只是个粮票不够吃、窝头拉嗓子、住在二十人集体宿舍的学徒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