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南巡启程,暗流涌动(1/2)

大业十二年,秋。

大兴城的清晨,霜色正浓。

朱雀大街两旁,黑压压地跪满了文武百官。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又被沉重的马蹄踏碎。空气中弥漫着香炉里焚出的龙涎香气,混杂着马匹的汗味和铁甲的冷冽气息。

杨昭站在龙辇旁,看着眼前的场景。

三千骁果军分列两侧,清一色的玄甲红缨,长矛如林。后方是十六卫府兵的精锐,再往后是连绵数里的仪仗、行装、辎重车队。龙旗、凤旗、日月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金瓜、钺斧、朝天镫在初升的日头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是大隋开国以来,规模最浩大的一次南巡。

至少表面如此。

“陛下起驾——”

内侍尖利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寂静。鼓乐齐鸣,钟磬交响。龙辇缓缓启动,六十四名壮汉稳稳抬着这座移动的宫殿,向城门方向移动。

杨昭翻身上马。他的坐骑是一匹纯黑的河西骏马,四蹄踏雪,马鞍上镶着东宫特有的蟠龙纹饰。在他身后,是三百东宫卫率,盔甲鲜明,队列严整。

宇文化及策马而来。

这位右屯卫大将军今日一身明光铠,胸前圆护打磨得能照出人影,肩吞是狰狞的狻猊首,腰间悬着御赐的横刀。他勒住马缰,在杨昭身侧停下,微微欠身:“殿下,护卫事宜已安排妥当。臣领骁果军为前驱,司马德戡将军率后军,陛下龙辇居中,殿下的东宫卫率护在陛下左翼。”

他说得恭敬,语气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意气风发。

掌控三万骁果禁军,沿途州县皆需听他调遣,这几乎是将半壁江山的军权交到了他手中。杨广的这份“信任”,让宇文化及这些日子走路都带着风。

“有劳宇文将军。”杨昭点了点头,表情平静,“父皇安危,系于将军一身。”

“臣必当尽心竭力!”宇文化及拱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南巡路途遥远,沿途或有盗匪滋扰,或有宵小作乱,殿下也需多加小心。”

这话里有话。

杨昭微微一笑:“有宇文将军护卫,孤很放心。”

宇文化及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调转马头向前军驰去。他身后的宇文成都朝杨昭抱了抱拳,眼神却有些复杂——那夜宴上的交锋,显然让这位年轻的猛将记忆犹新。

队伍缓缓移动。

出大兴城门时,杨昭回头望了一眼。

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都城,在秋日晨光中显得庄严而沉寂。城墙上的旌旗依旧,守城的士兵肃立如雕塑,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高耸的城楼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殿下?”身旁的陈平低声询问。

杨昭收回目光:“走吧。”

马蹄踏过护城河的石桥,发出沉闷的声响。当最后一辆辎重车驶出城门,沉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轰隆”一声闷响。

仿佛一个时代,就此关上了大门。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按照礼部制定的规程,天子南巡,每日行程不得超过六十里。沿途需有州县官员迎送,需有百姓“自发”跪拜,需有祥瑞“适时”出现——这些都是杨广喜欢的排场。

第一日傍晚,队伍在骊山行宫驻扎。

行宫早已修缮一新,飞檐翘角涂着金漆,廊柱上绘着祥云仙鹤。宫女太监们穿梭如织,御膳房飘出浓郁的香气。从表面看,这似乎只是一次普通的皇家巡游。

但暗流已在涌动。

杨昭的寝殿在行宫东侧,与杨广的主殿隔着一片园林。刚安顿下来,陈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殿下,‘风影司’第一份密报到了。”

杨昭接过那枚细小的铜管,拧开蜡封,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用特制的密文写着蝇头小字,需要对照密码本才能解读。

他走到烛台旁,手指在纸面上轻轻移动,心中快速翻译。

“宇文家今日共派出七批快马,分别前往洛阳、汴州、扬州方向,疑似传递密令或调动人手……”

“骁果军中,有三名校尉昨夜秘密集会,皆与宇文化及有姻亲关系……”

“行宫外围,发现不明身份的探子三组,已被‘影字营’反追踪,确认其中一组受宇文家指使,另两组来源不明……”

“山寨方面,李靖将军已按计划令各分寨进入静默。程将军昨日带三百精锐入终南山‘拉练’,实际已在向东南方向秘密移动……”

一条条信息在杨昭脑中汇成一张网。

宇文化及果然没有闲着。南巡队伍刚刚出发,他的触角就已经伸向了各个方向。那些快马、那些密会、那些探子,都是这张大网的一部分。

而杨昭自己的网,也在悄然展开。

“风影司”是他这两年秘密组建的情报机构,核心成员不到五十人,却渗透进了各个关键节点。他们不负责行动,只负责监听、观察、传递。就像风中的影子,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告诉李靖,保持静默,但提高警戒级别。”杨昭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纸张蜷曲、变黑、化为灰烬,“宇文家的探子可能会借着南巡的机会,在沿途州县撒网。让山寨外围的产业全部转入地下,任何可能暴露的线索都要切断。”

“是。”陈平低声道,“另外,我们的人发现,宇文家似乎在调查盐铁流向。长安几家黑市上,最近出现了一些生面孔,专门打听极品精盐的来源。”

杨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盐,又是盐。

山寨早期为了筹集资金,确实通过黑市流出过一批精盐。虽然早就切断了这条线,但难免留下痕迹。宇文化及显然抓住了这个线索,正在顺藤摸瓜。

“让我们在黑市的人放出风声,就说那些精盐是从高句丽走私来的。”杨昭思索片刻,“再安排几批‘高句丽商人’在洛阳一带活动,故意露出破绽,把调查方向引向辽东。”

“属下明白。”

陈平退下后,杨昭独自站在窗前。

夜色已深,行宫各处灯火陆续熄灭,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传来。远处的骊山隐没在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想起离京前最后一次见到裴蕴。

那位老臣躺在病榻上,额头的伤口缠着白布,渗出血迹。他抓着杨昭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殿下……老臣无能,阻止不了陛下南巡。但这一去……这一去恐是……咳咳……”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杨昭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一去,恐是再无归期。

不是指杨广,而是指这个帝国。南巡的浩荡队伍,就像一场盛大的葬礼游行,而棺材里躺着的,是大隋的国运。

“裴公好好养伤。”杨昭当时只能说这些,“朝中之事,孤会留意。”

裴蕴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窗外传来梆子声。

二更天了。

杨昭吹熄蜡烛,和衣躺下,却没有闭眼。黑暗中,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远处马厩里战马偶尔的响鼻,更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秋风吹过屋檐的呜咽。

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暗流,正在夜色中悄然涌动。

第二日,队伍继续南行。

秋日的阳光很好,照在金色的仪仗上,反射出炫目的光。道路两旁,州县官员早就率百姓跪迎,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一派“万民拥戴”的景象。

杨昭策马行进在队伍中,目光扫过那些跪伏的百姓。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跪拜时,额头抵着黄土,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出于恐惧。偶尔有孩童抬头偷看,立刻被身旁的大人按下去。

“陛下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此起彼伏,在秋风中传得很远。

杨广坐在龙辇里,透过珠帘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喜欢这种场面,喜欢这种被万众膜拜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真的是千古一帝。

宇文化及骑马在前方开道,不时回头望一眼龙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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