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百姓了解,贪腐严重(1/2)
萧辰的 “以工代赈” 和柳青的策略性 “义诊”,如同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虽小,却持续扩散,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撕开了云州腐烂肌体上更深层的疮疤。
阿云挑选的五户 “帮工” 家庭,都是城南最底层、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户。起初,他们对这份 “管一顿稠粥” 的活计将信将疑,甚至带着恐惧 —— 与皇子府邸扯上关系,在这云州城,未必是好事。但每日黄昏,当那一碗实实在在、插筷子不倒的稠粥(比起他们平日喝的清汤寡水,已是无上美味)被端到手中时,怀疑和恐惧开始被一种更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所取代。
活计确实不重,主要是清理王府外围堆积的瓦砾垃圾,平整后院一块准备将来可能用于种植的空地,或者搬运老鲁他们加固围墙所需的碎砖烂木。阿云严格执行着萧辰定下的规矩:准时上工,听从安排,不得偷懒。规矩简单,却让这些习惯了被盘剥、被欺压、活得浑浑噩噩的贫民,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称为 “秩序” 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在劳作间隙,在喝粥的时候,这些沉默寡言的汉子,在阿云有意无意的引导和王府其他人(主要是同样出身底层的老鲁、赵虎等人)随和的攀谈下,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不敢直接非议李贽或官府,但满腹的苦水与怨愤,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修城墙?哪年冬天不修!” 一个叫栓子的中年汉子,脸上被寒风刻出深深的皱纹,他啜了一口热粥,低声道,“说是抽丁服徭役,每家出人,自带干粮工具。可去了就知道,那哪是修城墙?是给李大人的别院挖地基、运石材!管事的监工鞭子抽得狠,饭食…… 哼,比猪食都不如。我那堂兄,前年冬天被抽去,累吐了血,回来没捱过正月就没了,连个汤药钱都没处讨。”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叫铁头的汉子接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官府的税?地都没了,税照收!我家原先城外还有两亩薄田,去年夏旱,颗粒无收,交不上粮税,田就被‘陈记’的人‘代缴’后收走了。现在,人丁税、屋税、柴火税…… 名目多着呢,交不上?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就被衙役搬走,或者…… 拉人去顶工役抵税。” 他看了一眼自己满是冻疮和老茧的手,“我爹就是顶工役,去给‘周记’的矿上背矿石,塌方…… 没了。”
柳青那边的信息更加触目惊心。她诊治的病人,病因往往直接指向恶劣的生存环境和非人的压榨。
一个高烧不退的孩童,是因为家里唯一的破被子被催税的衙役强行拿走 “抵债”,夜间受寒。一个腹痛呕血的妇人,是因为吃了掺了大量沙土和霉变的 “官仓赈济粮”(那是李贽为了应付朝廷检查,象征性发放的)。一个腿伤溃烂化脓、面临截肢危险的老兵,是在被强征去为李贽心腹将领修建府邸时,被落下的木头砸伤,工头不管不顾,丢下几个铜板了事,延误了治疗。
“柳姑娘,您心善,可这云州…… 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一位被柳青用草药稳住咳疾的老婆婆,拉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绝望,“李大人是土皇帝,他手下那些官,那些兵,还有那些巴结他的大户,个个都是豺狼。我们这些草民,就是他们圈里的羊,想薅毛就薅毛,想宰杀就宰杀……”
夜枭通过 “泥鳅” 这条线,对云州地下经济脉络的探查也有了进展,印证并补充了来自底层的控诉。
“泥鳅” 在得到夜枭暗中给予的一小包粗盐(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外快)后,积极性高了不少。他透露,地鼠帮垄断的南边灾区粮食和私矿粗铁渠道,其源头,竟然与李贽及其心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边那几个县遭了蝗灾和水患,朝廷是有拨赈灾粮款的。” 在一次秘密碰头时,“泥鳅” 压低声音对伪装成落魄行商的夜枭道,“可粮食到了云州,进了李大人管的官仓,那就跟肉包子打狗差不多。好粮,被李大人和那几个大户(‘陈记’、‘周记’等)换了,换成陈粮、霉粮,掺上沙土,再象征性发一点给灾民,或者拿去黑市卖高价。大量的好粮,听说都被悄悄运走了,具体去哪儿,不知道,反正不是给百姓吃。”
“私矿就更黑了。”“泥鳅” 啐了一口,“城外西山那几个小矿点,名义上是‘周记’的,实际上李大人和王猛都有干股!矿工都是抓来的流民、欠债的百姓,或者像俺们这种‘不听话’的人。进去就别想全须全尾出来,累死、病死、塌方砸死,人命比草贱。挖出来的粗铁,一部分走官面渠道,一部分就走俺们地鼠帮的路子,卖给那些不想被李大人盘剥太狠的小铁匠铺或者外地客商。价钱嘛…… 李大人那边拿大头,钻地龙老大喝口汤,俺们这些跑腿的,舔舔碗边。”
贪腐,已经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是一条条吸血的管道,从朝廷拨付的粮款,到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劳力,再到地下的矿产资源,全部被李贽为核心的官僚、豪强、黑帮网络贪婪地吮吸、瓜分。而云州的普通百姓,则是这条利益链条最末端被榨取、被牺牲的养分。
沈凝华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也开始整理更为具体的记忆碎片。她靠在墙边,用炭笔在破布片上写写画画,偶尔会陷入长久的沉思。
“王猛好酒,尤喜‘醉仙楼’的‘烈焰烧’。每月至少有四五次会去,每次必醉。他醉酒后易怒,口风也不严,曾因分赃不均,在醉后大骂过孙有道是‘吸血的酸秀才’。” 沈凝华对萧辰道,“孙有道则好附庸风雅,常以名士自居,与城内几个趋炎附势的落魄文人交往甚密,喜欢收集古玩字画,尤其是前朝旧物。他表面上对李贽恭顺,实则暗中经营自己的关系网,甚至偷偷放过一些对李贽不满、但对他有所‘表示’的商贾一马。”
“至于狼牙寨,” 沈凝华顿了顿,“‘毒秀才’寻找‘黑火’配方残页的执念,似乎源于一次惨败。几年前,狼牙寨曾想劫掠一支路过的西域商队,据说那商队有古怪的火器,声响如雷,火光迸射,狼牙寨死了不少好手,‘毒秀才’当时也在场,差点被烧死,从此就对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着了迷。他认定前朝军中曾有过类似之物,一直在暗中搜寻相关线索。此事,‘黑风’似乎并不十分支持,觉得是歪门邪道,不如刀枪实在。”
贪腐的细节,权力的裂痕,敌人的执念…… 这些信息,在萧辰脑中不断碰撞、组合。
他站在王府后院那块刚刚被平整出来的空地上,看着栓子、铁头等几个 “帮工” 在寒风中埋头清理最后一点碎石。他们的动作从最初的迟缓麻木,变得稍微有了些力气和节奏。那一碗稠粥,给予的不仅是热量,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 “付出劳动得到回报” 这种最基本公平的感知。
但萧辰知道,这远远不够。李贽体系下的贪腐是系统性的,是建立在暴力垄断和层层盘剥之上的。自己这点小恩小惠,如同试图用一杯水去扑灭森林大火。
然而,大火往往起于微末。系统性腐败的可怕在于其坚固,但其弱点也在于此 —— 它依靠暴力维持,内部利益分配不均,底层承受着全部压力却毫无出路。一旦压力超过临界点,或者出现一个能够提供不同选择、哪怕只是一线生机的突破口,这个系统就可能从内部开始松动。
“殿下,” 林忠悄步走近,脸上带着忧色,“粮食…… 按现在的消耗,即便算上‘以工代赈’的支出,也只剩两天了。夜枭那边通过‘泥鳅’联系的第一个小粮贩,约了今晚在城南‘老槐树’附近碰头,看样品,谈价格。对方很谨慎,只要盐或铜,不要别的。”
萧辰收回目光,眼神恢复冷静:“知道了。让夜枭按计划进行,第一次交易,量要小,以建立信任和摸清对方底细为主。盐可以给一点,铜料也可以。最重要的是,确保交易过程安全隐蔽,绝不能被地鼠帮或官府眼线察觉。”
“是。” 林忠应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老奴听阿云和柳姑娘转述的那些事…… 这云州,真是烂到根子里了。我们…… 我们真能在这里立足吗?”
萧辰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林伯,你觉得,栓子、铁头他们,为什么肯来干活?柳姑娘救治的那些人,为什么开始愿意跟我们说话?”
林忠愣了一下:“因为…… 因为殿下给了他们一口吃的,柳姑娘救了他们的命?”
“这是一部分。” 萧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规矩’。我们不白拿他们的劳力,我们救治病人不求即时回报,我们不强征,不随意打骂。对于长期生活在李贽那种毫无规则、只有掠夺的秩序下的人来说,这一点点不同的‘规矩’,就像黑暗里的一丝微光。”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贪腐严重,民不聊生,这确实是绝境。但换个角度看,这也意味着,李贽统治的‘合法性’和‘稳定性’极其脆弱。百姓的忍耐快到极限,他手下的人各怀鬼胎,外部还有狼牙寨这样的势力虎视眈眈。这座看似铁板一块的腐烂堡垒,内部早已布满裂痕。”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刻去推倒这堵墙,而是先让自己成为那一点微光,吸引更多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同时,找到那些裂痕,慢慢将楔子打进去。” 萧辰的目光变得锐利,“粮食通道要打通,人心要继续争取,李贽内部的矛盾要留意,狼牙寨的动向和‘黑火’的线索也不能放松。贪腐是他们的致命伤,但也是我们初期必须忍耐和利用的现实。”
林忠似懂非懂,但看着萧辰沉稳坚定的神情,心中的不安稍减,躬身道:“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准备晚上交易要用的盐和铜料,用破布包好,分两处藏在夜枭的工具里。”
萧辰点点头,转身走向主屋。篝火的光,从破败的门窗中透出,在这片灰暗的天地间,执着地亮着。
夜幕彻底笼罩云州城时,城南的巷弄变得愈发幽暗。寒风卷着碎雪,在狭窄的巷道里呼啸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掩盖了脚步声,也为隐秘的交易提供了天然掩护。
夜枭早已换上一身更破旧的短褐,脸上抹了层灰,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背上背着一个装满破竹筐的柴薪,看似是赶夜路回家的拾柴老人,实则在柴薪深处,藏着两小包关键物资 —— 半斤粗盐和一小块锻打后的铜料。
“老槐树” 酒馆早已打烊,门板紧闭,只有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油灯光。酒馆后巷的拐角处,堆着半人高的垃圾,恶臭扑鼻,正是 “泥鳅” 约定的碰头地点。
夜枭抵达时,“泥鳅” 已经缩在垃圾堆旁的阴影里,怀里揣着什么东西,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看到夜枭的身影,他压低声音吹了声口哨,像夜猫子的叫声。
“货带来了?”“泥鳅” 凑上前,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 —— 盐的咸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夜枭没说话,只是从柴薪中摸出一小包盐,递了过去。“泥鳅” 飞快接过,打开一角用舌尖舔了舔,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忙揣进怀里:“够意思!跟我来,那人在里面等着。”
他领着夜枭绕到酒馆后院的一个小角门,轻轻敲了三下,又推了一下门板。角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一个满脸横肉、独眼的汉子探出头,上下打量着夜枭,声音粗哑:“‘泥鳅’,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行商’?看着可不太像。”
“刘哥,人家是跑小买卖的,路上遭了劫,才弄得这么狼狈。”“泥鳅” 连忙打圆场,又对夜枭道,“这是刘哥,管着城南这一片的粮源,靠谱得很。”
独眼刘冷哼一声,侧身让他们进去。后院不大,堆着几捆干草,墙角拴着一匹瘦马。一个穿着灰布棉袄、戴着毡帽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盏油灯下,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眼神阴鸷地盯着夜枭。
“听说你要粮?” 中年男人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要多少?能出什么价?”
“先看货。” 夜枭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我要能吃的,不是掺了半袋沙土的陈粮。”
中年男人挑眉,对独眼刘使了个眼色。独眼刘转身进屋,片刻后拎着一个小布包出来,扔给夜枭。夜枭打开一看,里面是半袋糙米,虽然有些发黄,但颗粒饱满,没有沙土和霉变的痕迹,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这是上等货,黑市上一两盐换三十斤,或者这块铜料换五十斤。” 中年男人报出价格,明显比正常市价高出不少,却也符合云州粮食紧缺的现状。
夜枭不动声色:“五十斤太多,我拿不动,先换二十斤,用盐抵。” 他清楚,第一次交易不能贪多,避免引起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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