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年秋(1/2)

秋阳把黄土坡晒得暖融融的,养猪场的栅栏边爬满了南瓜藤,黄澄澄的南瓜挂在藤上,像一个个小灯笼。聂红玉蹲在猪舍前,正把拌好的饲料倒进石槽里 —— 玉米粉掺着野菜碎,还有些磨碎的黄豆饼,是她特意跟公社粮站换的,小猪仔们闻到香味,“哼哼” 地挤过来,拱得石槽 “咚咚” 响,尾巴摇得像小扇子。

“红玉,这猪仔长得真快!才两个月,就比刚买回来时胖了一圈。” 张大妈拎着半筐刚摘的南瓜走过来,是从养猪场栅栏边种的藤上摘的,“我家那口子说,等过年杀了猪,咱们队里每户都能分点肉,让大家也解解馋。”

聂红玉擦了擦手上的饲料渣,笑着点头 —— 这养猪场能有今天,不容易。去年冬天动工,社员们义务帮忙挖地基、搭栅栏,汤书记批了木料和水泥,陈教授还特意从北京寄来封信,说 “猪饲料里加少量豆腐渣能催肥”,她试着做了,果然管用。现在六头小猪仔个个精神,再过三个月就能出栏,到时候不仅能给社员分肉,还能留两头母猪,明年就能繁殖小猪,养猪场就能慢慢壮大。

“妈妈,小猪又抢食了!” 小石头穿着件浅蓝色的新棉袄,从栅栏外跑进来,棉袄是去年聂红玉用鸡蛋换布料做的,今年还合身,只是袖口缝了圈新布。他手里攥着根玉米秸,蹲在旁边看猪仔,时不时用玉米秸轻轻戳一下最胖的那头小猪,惹得小猪 “哼唧” 一声,他就笑得露出豁牙。

柳氏坐在栅栏边的槐树下,手里纳着鞋底,是给沈廷洲做的 —— 沈廷洲上个月来信说 “部队可能要换冬装,需要双厚底鞋”,她就每天闲下来就纳,鞋底已经纳了半寸厚,针脚密得像鱼鳞。“红玉,歇会儿再喂吧,太阳快晌午了,晒得慌。” 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很薄,风里带着点南瓜藤的甜香,“晚上熬点南瓜粥,再蒸个南瓜饼,小石头念叨好几天了。”

聂红玉刚想应下,就听见村头的铁皮喇叭突然 “刺啦” 响了,电流声裹着公社通讯员的声音,像炸雷似的在黄土坡上回荡:“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接上级指示,即日起开展‘批林批孔’运动,重点批判资产阶级反动思想,清查旧知识分子遗留的‘四旧’物品,各生产队需组织学习,开展批判大会,确保运动落到实处!”

“啥?批林批孔?” 张大妈手里的南瓜 “哗啦” 掉在地上,滚到栅栏边,被小猪仔拱了两下。她捡起南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这…… 这又是要搞运动?去年林彪那事刚过,咋又来这么一出?”

聂红玉心里也 “咯噔” 一下 ——“批林批孔” 这四个字,她前世在历史书里见过,知道这运动波及面广,尤其针对 “旧知识分子” 和 “四旧” 物品。陈教授是前北京饭店总厨,算 “旧知识分子”,她还帮他藏过《中国菜谱》和《食品加工工艺》,虽然陈教授回北京时把书带走了,但这事钟守刚知道点风声,要是被他抓住把柄,肯定会借机生事。

果然,没过两天,队里就开始传闲话了。有人说 “公社要抓藏‘四旧’的人”,还有人说 “旧知识分子的书都要上交烧掉”。聂红玉注意到,钟守刚最近总在队部和养猪场附近转悠,以前他被暂停副队长职务后,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现在却天天往人多的地方凑,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时不时记点什么,眼神里透着股不正常的兴奋。

“红玉,你得小心点。” 李大叔偷偷来找她,手里拿着个刚编好的竹筐,是给养猪场装饲料用的,“昨天我在队部听见钟守刚跟李秀莲说,要‘揪出藏过旧知识分子书籍的人’,还说‘这人就在咱们队,靠旧知识分子的东西搞特殊化’,我看他指的就是你。”

聂红玉的心沉了沉 —— 钟守刚这是想借运动复职!他被停职快一年了,一直没机会翻身,现在 “批林批孔” 来了,他想靠 “抓四旧”“批旧知识分子” 邀功,把她拉下水,自己好重新当副队长。

当天晚上,聂红玉把家里的小本子翻出来,里面夹着陈教授临走时给的手写笔记,还有沈廷洲的退伍证复印件。她把笔记和复印件放进油纸包,又用油布裹了两层,藏进炕席最里面的夹层 —— 这是家里最隐蔽的地方,柳氏平时都不会动。

“红玉,钟守刚真会找咱们麻烦?” 柳氏坐在炕边,手里的针线停了,眼神里满是担心,“咱们家成分本来就不好,要是被他抓住把柄,说不定会被批斗,廷洲在部队也会受影响。”

“娘,您别担心。” 聂红玉握住柳氏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纳鞋底,指关节有些变形,却很温暖,“陈教授的书早就被他带回北京了,咱们手里只有他的笔记,还是关于食品加工的,不算‘四旧’。再说,汤书记是明事理的,不会让钟守刚乱搞。”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没底 —— 运动期间,人心惶惶,钟守刚要是煽动社员,说不定会出乱子。

果然,没过三天,钟守刚就联合李秀莲,在队部贴了张 “批判通告”,上面用红漆写着 “揪出队内隐藏‘四旧’分子,批判资产阶级反动思想”,下面用小字写着 “据查,队内有人曾长期藏匿旧知识分子(前北京饭店下放人员)的反动书籍,利用书籍搞特殊化,破坏集体生产”,虽然没指名道姓,但队里谁都知道,说的是聂红玉。

通告贴出来的第二天,钟守刚就去找张云生,要求召开批判大会,“揪出聂红玉,让她交出反动书籍,承认错误”。张云生犯了难 —— 他知道聂红玉藏书是为了保护陈教授的手艺,不是搞 “四旧”,可钟守刚拿着 “批林批孔” 的政策当幌子,他要是不同意,说不定会被安上 “抵制运动” 的罪名。

“张队长,这可是上级的指示!你要是不召开批判大会,就是对抗运动,我要去公社告你!” 钟守刚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溅了一地,“聂红玉是地主成分,还藏反动书籍,不批判她,怎么服众?怎么向公社交代?”

李秀莲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张队长!钟副队长说得对,咱们得响应上级号召,不能包庇坏人。聂红玉平时就爱搞特殊化,熬粥多放玉米面,现在还藏反动书籍,必须批判!”

张云生没办法,只能暂时答应 “先组织社员学习,再商量批判大会的事”,转头就赶紧去找聂红玉,把情况跟她说了:“红玉,你可得想个办法,钟守刚这是铁了心要搞你,他想靠这事复职,我拦不住啊。”

聂红玉心里早有准备,她从炕席下拿出陈教授从北京寄来的信,信里写着 “吾之藏书已妥存于北京居所,此前托付聂红玉同志暂存之书,均为食品工艺类实用典籍,非反动读物,特此证明”,下面还盖了陈教授单位的公章 —— 这是陈教授怕她有麻烦,特意寄来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张队长,您看这封信。” 聂红玉把信递给张云生,“陈教授已经把书带回北京了,我手里只有他的手写笔记,都是做豆腐、腌酱菜的法子,都是实用的手艺,不是‘四旧’。再说,我搞养猪场、优化炊事班,都是为了集体生产,怎么会破坏集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