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希望微光(2/2)

与此同时,永宁周边百里山区的其他山越部落,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相继泛起了波澜。

起初,恐慌是主要情绪。各个峒寨内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骚动和慌乱。头领们紧急召集亲信,在火塘边、在祖灵前,紧张地商议对策。信使穿梭于熟悉的山路,往来于平时或有往来、或有矛盾的部落之间,传递消息,试探态度,商议是否要结成更紧密的同盟,共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威胁。汉军大举而来,意在灭绝我们族类的说法,在不少头领心中占据了上风。

然而,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几天,新的、更确切的消息陆续从山外传回。散布在各处隘口、居高临下监视的山越哨兵,以及一些胆大、与山下汉民有零星交易的族人,都带回了一个让他们有些困惑的情况:那支看起来军容鼎盛的汉军,似乎……并没有立刻攻山的意思。

他们确实在巡逻,旗帜鲜明,铠甲铿锵,沿着山脚和平原的交界地带反复巡视,更像是一种威慑和划界。更让山越部众心思浮动的是,这些汉军在巡行时,会通过懂山越土语的向导,反复向山里喊话,内容并非战书,而是一份……招抚告示。

愿意下山,接受编户齐民者,前三年免征任何赋税!

三年之后,田税最高只收十税二!

除了田税,再无其他杂税、徭役!

县府提供初始粮种、农具,帮助你们安家落户!

这些条件,通过不同渠道,一遍又一遍地传入山中,如同水滴,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许多底层山越民众的心里。

许多原本只是惶恐不安地等待战争降临的山越部众,在听清了这些条件后,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那些在部落中处于底层、生活困苦、时常挨饿受冻的人,那些因为争斗而失去亲人、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年轻人,那些厌倦了山林中艰苦且充满危险狩猎生涯的猎户……

三年不交税……十税二……没有别的摊派……这些词语在他们脑海中盘旋。与山中贫瘠、靠天吃饭、还要承受头领和巫师层层盘剥的生活相比,山下那片可以安稳耕种、税赋明确的土地,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一些胆子大的,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避开头领和巫师的耳目,低声议论着。眼神中,恐惧逐渐被一种名为的微弱光芒所取代。

金溪峒深处,一处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隐秘山坳里,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树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三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蜷缩在岩石后面,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受惊的小兽在窸窣低语。

那个外号叫的少年,皮肤黝黑,身形瘦削得像根柴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渴望与怀疑的光芒,小声开口道:水牛,你听说了吗?山外面那些汉军……他们好像在招收我们山越人。说是……下山种地,头三年不用交一粒粮食,往后也只要交十分之二,再没有头人要这要那,也没有巫师没完没了的供奉……要是真的,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挨饿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自从阿爹去年打猎摔死后,我就再没吃过一顿饱饭。

被叫做的少年,体格相对结实些,但脸色同样菜黄,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坚毅:黑豹,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去试试!我妹妹……她去年冬天就没挺过去,活活饿死了。我不想下一个轮到我。在山里,看不到活路。

旁边那个更加瘦弱,几乎皮包骨的少年,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也要去!我姆妈……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家里最后一点麂子肉干,她全都塞给了我,说自己吃过了……我知道,她是在骗我,她是想让我活下去……泪水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了两道白痕。

黑豹担忧地看向阿虎:阿虎,你走了,你姆妈怎么办?她一个人……

水牛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决断:我就一个人,无牵无挂。我先去!如果我找到了活路,如果那些汉人说话算话,我一定想办法,求他们让你们,让阿虎的姆妈,也让寨子里其他活不下去的人,都能下山!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他们再次把头凑到一起,声音压得更低,紧张地商量起来。如何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避开头领设在主要下山路径上的哨卡?哪个时辰巡逻的守卫会松懈?穿过那片有毒瘴气的林子需要准备什么草药?如果被发现了该怎么跑?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这次冒险下山,对他们而言,不只是一次逃离,更是为家人、为自己搏一条生路的唯一希望。黯淡的暮色中,三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着求生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