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帝心大悦(2/2)

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陆擎面带微笑,一一应对,从容不迫。

安远侯沈文渊没有立刻凑上前去,他站在原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陆擎,心中感慨万千。他与陆擎虽同朝为官,但一文一武,交集不算深。此刻,他却由衷地生出一丝羡慕。

“年仅十三,便能献策于御前,解决国之难题,得陛下亲口赞赏……此子,当真了得。”他低声对身旁的同僚叹道,“再看看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整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吟风弄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同僚笑道:“侯爷何必自谦,贵府嫡长女清弦小姐,不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必是名满京华的淑女。”

沈文渊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复杂:“女儿家,终究是女儿家。才华再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终究比不得男儿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啊。”他这话里,有对女儿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对于子嗣才能延续家族辉煌的期盼,以及对于儿子不如人的失落。

他看着陆擎那边热闹的景象,心中暗道:看来,回去得对家中那几个小子的功课,再多上些心了。这镇国公世子,一下子就把京城所有勋贵子弟都比了下去。

圣旨和赏赐送到镇国公府时,府中上下皆是一片欢腾与震惊。

陆璟跪接了口谕和赏赐,脸上并无太多得色,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只是眼神比平日更亮了些。他恭敬地谢恩,举止得体,让前来传旨的内侍心中也暗赞此子不凡。

待内侍走后,镇国公夫人一把拉过儿子,眼眶微红,又是骄傲又是激动:“我的儿!你……你真是给了为娘一个好大的惊喜!”

陆擎看着儿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屏退左右,只留夫妻子在厅中。

“璟儿,”陆擎神色严肃了些,“今日之后,你便不再是那个可以藏于府中,默默无闻的世子了。陛下记住了你的名字,这满朝文武,京城勋贵,也都记住了你的名字。这是机遇,亦是风险。你可知晓?”

陆璟迎上父亲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怯懦:“儿子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后,会有更多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会有赞赏,也必有嫉妒与审视。儿子定当谨言慎行,不骄不躁,绝不行差踏错,辜负陛下赏识与父亲教诲。”

“好!”陆擎眼中满是欣慰,“你能想到这一层,为父就放心了。不过,也不必过于谨小慎微。我陆家儿郎,有功就是有功,该有的锋芒,也要有!陛下此番嘉奖,意在鼓励,亦是观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陆璟沉吟片刻,道:“农事之策,不过是一些书本知识与实地观察结合的粗浅想法,侥幸成功,实属陛下洪福齐天,百姓勤勉。儿子不敢以此自满。儿子近日在读《漕运纪要》,对南北物资流转、物价调控颇有些疑问,想再深入探究一番。”

陆擎与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喜悦。这孩子,心性之稳,眼界之宽,远超他们的预期。刚刚立下大功,想的不是享受赞誉,而是立刻寻找下一个需要钻研的领域。

“好!有志气!”陆擎大笑,“你尽管去钻研,府中藏书,乃至为父的一些门路,皆可为你所用!我儿若能在此道上再有所得,于国于民,才是真正的大幸!”

金銮殿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各大勋贵府邸和后宅。

安远侯府,晚膳时分。

沈文渊在饭桌上,难得地没有考较儿女们的功课,而是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当作一件奇闻轶事,讲给了家人听。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镇国公说出‘乃是臣家中孽子陆璟’时,满朝文武那副惊掉下巴的模样。”沈文渊饮了一口酒,摇头晃脑,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推崇,“十三岁啊!仅仅十三岁!便能想出如此妙策,解决朝廷难题,得陛下亲口赞赏,称之为‘少年英才’!这份荣耀,这份聪慧,满京城的子弟,怕是十年内也无人能及了。”

侯夫人王氏也听得啧啧称奇:“竟有这等事?那陆世子,妾身往年宫宴上也见过两次,模样是顶好的,只是不爱说话,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内里竟是这般锦绣乾坤!”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沈文渊感慨道,目光扫过桌上自己的儿女们,尤其是在两个儿子身上停留片刻,“你们几个,都需以陆世子为楷模!多读些有用的书,多思考些经世济民的道理,整日里沉溺于风花雪月,能有甚出息?”

沈清弦坐在母亲下首,正安静地用着一块笋片,听到“陆璟”这个名字从父亲口中说出时,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她握着银箸的手指,微微收紧。

陆璟……

这个名字,在前世,她印象并不深刻。只模糊记得他后来似乎继承了国公之位,是朝中一位颇有分量的权臣,但与深居后宅、最终惨死的她,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未有过交集。

然而这一世,这个名字,却在这样一个时刻,以这样一种耀眼的方式,突兀地、强势地闯入了她的耳中。

十三岁。献策。解决粮产。帝心大悦。少年英才。

每一个词,都与她认知中那些只知享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她重生以来,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伪装自己、精进才艺、以及秘密经营“玉颜斋”上,对于外界,尤其是朝堂之事,所知甚少。父亲今日这番话,像是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一个她此前忽略的角落。

原来,在她埋头为自己规划生路的时候,京城里,已经有一颗如此耀眼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而且,他走的道路,是“经济之道”,是“利国利民”之策。

这与她暗中经营的“商贾之事”,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可他做的事,看似是“士”的范畴,其内核,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宏观、更受认可的“经营”与“谋划”?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蔓延。有惊讶,有好奇,更有一种……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独自跋涉时,忽然看到远方也亮起了一盏孤灯的微妙共鸣感。

那盏灯,明亮,耀眼,走的似乎是一条与她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地方隐隐相通的道路。

“清儿,你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母亲王氏注意到女儿的失神,关切地问道。

沈清弦猛地回神,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绽开一个属于十岁女孩的、略带懵懂和崇拜的笑容:“没有,母亲。女儿只是在想,那位陆世子真的好厉害呀!比话本里的那些神童还要厉害呢!”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小女孩对英雄人物般的仰慕之情,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沈文渊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是啊,确实厉害。清儿也要好好学你的琴棋书画,将来……唉,罢了,用饭吧。”

他本想说“将来也能觅得如此佳婿”,但想到女儿才十岁,此话不妥,便咽了回去。

沈清弦低下头,小口地吃着饭,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

陆璟……

她在心里,再次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一世,很多事情,似乎真的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而这个不一样的变数里,这个名叫陆璟的少年,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只局限于侯府的高墙和“玉颜斋”的方寸之地了。她需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了解那些可能影响她命运的人和事。

命运的齿轮,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了极其微小的、无人察觉的偏转。一颗陨落的星辰,与一颗初升的骄阳,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却因同一片天空下的风云变幻,产生了第一次遥远的、无形的交汇。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