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蛛丝寻迹,旧刃剖新伤(2/2)

“文书本身没有问题。”沈逸之语气肯定,“问题在于……墨。”

“墨?”

“是。”沈逸之拿起其中一份,对着帐外最后的天光,“兵部及各边军重要文书,按规定,需使用徽州进贡的‘松烟墨’,此墨色泽乌黑沉稳,历久不褪,且墨中掺有极细的金粉,对着光看,有细微金闪,仿制极难。”

他又拿起另一份看似一样的文书:“而这几份调拨单,用的墨,色泽虽像,却无金闪,细闻之下,带着一股淡淡的‘桐油烟’气味。这是北地民间作坊仿制官墨常用之法,成本低廉,但瞒不过行家。”

慕容烬眼神微凝,接过文书仔细对比,果然发现了那细微的差别。

“仅凭墨迹,或许还可说是兵部偶尔用了次品。”沈逸之继续道,“但结合时间看,这几份用了仿制墨的调拨单,签发的日期,恰好都在我们遭遇伏击的前三天。而其他时间段的同类文书,用的都是标准的松烟墨。”

时间点的巧合,加上墨迹的破绽,指向性已然明确。

“能接触到文书格式和印鉴,又能准确把握调拨时间,还不引人注意……”沈逸之分析,“此人职位不会太高,但一定在核心文书处理环节。”

慕容烬立刻对墨九道:“查!所有经手过这几份文书的人,重点排查三个月内由兵部或其他衙门‘推荐’进来,背景看似干净,职位在参军、主簿、录事这一层级的人!”

有了沈逸之提供的精准方向和物证,排查范围急剧缩小。

不到一个时辰,墨九便锁定了目标——一名姓王的主簿,正是三个月前由兵部一位郎中“举荐”而来,平日沉默寡言,做事谨慎,毫不起眼。

当墨九带人将其控制住时,从他随身携带的印盒夹层里,搜出了尚未使用完的仿制墨锭,以及一小截用于临摹印鉴的、特质软泥上留下的细微痕迹。

王主簿面如死灰,在沈逸之摆出的墨迹证据和时间巧合面前,无从抵赖,很快招供。他确实是司徒睿早年安插的暗桩之一,负责利用职务之便,伪造文书,传递军队动向信息。落雁坡遇袭,正是他精准传递了慕容烬改道后的行军路线。

“还有同伙吗?”慕容烬声音冰冷。

王主簿颤抖着报出了一个名字,是另一名负责马匹草料的小吏。

雷霆手段下,又一颗钉子被拔出。

帐内,沈逸之将那份文书放下。

慕容烬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近乎赞赏的神色:“沈副统领果然名不虚传。洞察入微,视角刁钻。”

沈逸之神色平淡:“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躬身入内,手中捧着一封密信:“沈大人,京城来的急信,指明要您亲启。”

那密信的火漆上,正是沈氏家族内部专用的、一种极其隐秘的缠枝莲纹。

沈逸之目光一凝,心中了然。他接过信,指腹摩挲着那冰凉而独特的纹路,没有立刻拆开,只是对慕容烬道:“慕容大人,若无事,沈某先告退。”

慕容烬的视线在那特殊的火漆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微微颔首:“沈副统领辛苦。”

沈逸之拿着信,回到自己的营帐。挥退左右,他这才就着昏黄的油灯,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剔开火漆。信纸展开,上面是他熟悉的、属于他姑母沈琉璃那娟秀中带着锋芒的字迹,使用的是只有沈家核心子弟才通晓的暗语。

信不长,却字字如锤,敲在沈逸之心上。

“往日痴念,当断则断……”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姑母一如既往的犀利,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并用家族前程和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为他铺就了一条看似光明的回归之路。

留下,监视慕容烬,合作除掉司徒睿。

这确实是他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不仅能洗刷“逃兵”或“诈死”的污名,重获权力和地位,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在婉儿附近。尽管这种守护,已经变了味道。

他将信纸凑近灯焰,看着火舌舔舐而上,迅速将其化为灰烬。

帐内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焦糊气,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明白,自己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以慕容烬和宸妃为明暗棋手的棋局。他不再仅仅是那个为情所困的沈逸之,他重新成为了宸妃的“利刃”,同时也成为了慕容烬需要警惕的“盟友”与“隐患”。

查案的合作暂时拉近了他与慕容烬的距离,但这封密信和其中蕴含的使命,又像一道无形的壁垒,重新将两人隔开。

回京的路,因他的“回归”与慕容烬的“病重”,因司徒睿的未死与宸妃的杀机,变得更加危机四伏。他们三人——慕容烬、林婉儿、沈逸之——被权力、阴谋、旧情与血脉更深地捆绑在一起,共同驶向那无法预知的京城风暴眼。而沈逸之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扮演好这个双面角色,直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或者,某一方彻底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