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下工事(1/2)

王二狗的事,让魏莱下了决心。

当天晚上,他带着小柱子和李铁柱,再次来到周明远的炮楼办公室。桌上摊着那张日军地图,煤油灯的光晕在图纸上晃动。

“周文书,”魏莱指着地图上芦苇荡那个红点,“你之前说,老辈人知道鬼子在那儿‘处理’过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在哪,有没有人见过?”

周明远抽着旱烟,烟雾缭绕:“见过的人…大多不在了。但有个老猎户,姓关,今年快七十了,住在靠山屯最里头。他年轻时给鬼子带过路,进过芦苇荡。”

“还能找到他吗?”

“能。”周明远说,“但他脾气怪,不一定肯说。”

“我去见他。”魏莱说,“明天一早。”

第二天天没亮,魏莱就出发了。没带小柱子,只让李铁柱带路——李铁柱跟关老猎户打过交道,算有点交情。

靠山屯在山坳里,路难走。晨雾弥漫,林子里的松柏挂着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关老猎户住在屯子最深处,独门独户,三间破草房,院子里挂着几张兽皮,已经风干发硬。

李铁柱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苍老嘶哑的声音:“谁啊?”

“关大爷,是我,铁柱!”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睛混浊但锐利,像老鹰。

“啥事?”关老猎户瞥见魏莱,“生面孔。”

“这是新来的魏镇长。”李铁柱说,“有事想问问您。”

关老猎户打量魏莱几眼,侧身让开:“进来吧,屋里窄。”

屋里很暗,只有一个小窗透光。土炕上铺着兽皮,墙上挂着猎枪、弓弩,还有几张泛黄的毛皮。空气里有浓重的烟味和霉味。

魏莱开门见山:“关大爷,听说您年轻时,进过芦苇荡,见过鬼子埋东西?”

关老猎户眼皮跳了跳,没说话,只是吧嗒着旱烟袋。

李铁柱赶紧说:“关大爷,昨天开荒挖到毒气罐了,伤了个后生。镇长是想搞清楚,到底还有多少那玩意儿,埋在哪,好有个防备。”

“毒气罐?”关老猎户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们挖到了?”

“是。”魏莱说,“91式芥子气,小型携带款。封蜡老化,漏了。”

关老猎户沉默了很久。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昭和十八年…1943年。”他缓缓开口,像在说一个古老的噩梦,“鬼子抓我带路,进芦苇荡。去了五个人,都是穿白大褂的,像大夫,但又不像…眼神冷得很。”

“他们带了很多铁箱子,圆的、方的,还有…长条的,像炮弹。让我在外面等,他们自己进去。我偷偷跟着,看见他们在一个水塘边,挖坑,把箱子埋进去。埋完了,还在上面种了芦苇,看不出痕迹。”

魏莱心脏狂跳:“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关老猎户摇摇头:“芦苇荡年年变,水道改了,芦苇长了又枯。但我记得…离水塘不远,有三棵老柳树,呈三角形。箱子就埋在三角形中间。”

“有多少箱?”

“那天埋了…七八箱吧。”关老猎户说,“但后来,我又带他们去过两次。加起来…少说二三十箱。”

二三十箱。如果是毒气弹,每箱按六枚算,就是一百多枚。如果是储存罐,数量更惊人。

魏莱深吸一口气:“关大爷,这事您跟别人说过吗?”

关老猎户苦笑:“跟谁说?鬼子在的时候,说了就是死。鬼子走了,说了…谁信?再说,那地方邪性,进去的人,回来不是病就是死。我也怕。”

他掀起裤腿,小腿上有一片狰狞的疤痕,像烫伤,又像溃烂后愈合的痕迹。

“这是…”

“最后一次带路,有个箱子漏了,溅了几滴在我腿上。”关老猎户说,“当时就起泡,烂了三个月才好。大夫说是‘恶疮’,我知道…是那东西。”

魏莱和李铁柱对视一眼。情况比预想的更严重。

“关大爷,”魏莱说,“如果我们组织人手,去把那些东西挖出来处理掉,您…愿意带路吗?”

关老猎户手里的烟袋掉在炕上。

“你疯了?”他瞪大眼睛,“那玩意儿碰不得!会死人的!”

“我知道。”魏莱说,“但如果放任不管,万一哪天自然泄漏,或者被人误挖,死的就不止一个两个。可能是几十个,几百个。”

“那是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现在就得管。”魏莱看着他,“关大爷,您今年六十八了吧?您希望您的孙子、重孙子,以后在这片土地上,还得提心吊胆吗?”

关老猎户嘴唇哆嗦,没说话。

李铁柱插嘴:“关大爷,镇长是打过仗的,见过死人。他既然敢说,就有把握。您信我一次,也信镇长一次。”

漫长的沉默。

终于,关老猎户弯腰捡起烟袋,重新点上。

“给我两天时间。”他说,“我得…做个梦。”

“做梦?”

“老了,记性不好。但有些事,梦里能想起来。”关老猎户眼神飘忽,“两天后,你们再来。如果我想清楚了…就带你们去。”

魏莱点点头:“好。两天后,我们再来。”

离开关老猎户家,回镇子的路上,李铁柱忍不住问:“镇长,你真要去挖那些毒气罐?”

“必须挖。”魏莱说,“但得做好准备。防护设备、处理方案、应急预案…什么都没有。”

“那咋办?”

“想办法。”魏莱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走到镇西铁匠铺附近时,魏莱忽然停下脚步。

铁匠铺的炉火烧得正旺,张铁匠的独臂抡着大锤,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两个年轻学徒卖力地拉着风箱,火星四溅。

但魏莱的注意力,被铺子角落里一堆东西吸引了。

那是…几个破损的防毒面具?日军制式,橡胶面罩已经硬化龟裂,滤毒罐锈迹斑斑,但整体结构还在。

“张师傅!”魏莱走过去,“这些是哪里来的?”

张铁匠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把汗:“从废铁堆里扒拉出来的。鬼子留下的,本来想拆了取铜件,但太费事,就扔这儿了。”

魏莱拿起一个面具。橡胶确实老化了,一掰就裂。但滤毒罐…他拧开罐底,里面是颗粒状的活性炭,虽然受潮板结,但如果能更换…

“这些面具,我要了。”魏莱说,“还有吗?”

张铁匠愣了愣:“还有几个,更破。镇长要这玩意儿干啥?”

“有用。”魏莱没多说,“都给我找来。另外,张师傅,你会不会…修补橡胶?”

“橡胶?”张铁匠摇头,“那玩意儿金贵,咱这地方没有。”

魏莱脑子里飞快转着。1948年,橡胶确实是稀缺物资。但也许…有替代品?

“猪膀胱呢?”他忽然想起一个土法,“或者鱼鳔熬的胶?”

张铁匠眼睛一亮:“那个能补!但得处理,不然臭。”

“交给你。”魏莱说,“把这些面具尽量修好,面罩破了用猪膀胱补,密封要做好。滤毒罐…我想办法弄新的吸附材料。”

“啥叫吸附材料?”

“就是…能吸毒气的东西。”魏莱解释,“比如活性炭,没有的话,木炭碾碎,用碱水煮过再烘干,也行。”

张铁匠似懂非懂,但点头:“我试试。”

离开铁匠铺,魏莱直接去了医疗点。陈伊伊正在给王二狗换药——手背的水疱没有继续扩大,这是好兆头。

“陈医生,”魏莱说,“我需要你帮忙准备些东西。”

“什么?”

“防护装备。”魏莱说,“厚棉布手套,长袖罩衣,最好是浸过碱水晾干的。还有…眼罩,或者用猪膀胱做的透明面罩。”

陈伊伊皱眉:“你要去挖毒气?”

“迟早的事。”魏莱说,“先做好准备。”

“太危险了。”陈伊伊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微微发红,“我的意思是…没有专业设备…”

“我知道危险。”魏莱看着她,“但有些事,再危险也得做。你能帮我吗?”

陈伊伊咬了咬嘴唇,点头:“能。棉布我有,碱水现成的。但猪膀胱…得去肉铺买。”

“钱我来出。”魏莱说,“还有,陈医生,我需要你准备急救包:剪刀、纱布、碱水、还有…如果可能,弄点高锰酸钾。”

“高锰酸钾?”陈伊伊愣住,“那是…消毒的,很稀罕,县里药房都不一定有。”

“想想办法。”魏莱说,“哪怕一点点也行。遇到某些毒气,高锰酸钾溶液可以部分分解。”

陈伊伊深深看了他一眼:“魏镇长,你懂的真多。”

魏莱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战场上学的。化学武器…见过一次,终生难忘。”

这个解释勉强过关。陈伊伊没再追问,只是说:“我尽力。”

接下来的两天,魏莱像陀螺一样转。

白天在开荒工地,监督进度,反复强调安全。晚上和周明远、李铁柱商量毒气处理方案,去铁匠铺看防毒面具的修补进展,去医疗点和陈伊伊一起准备防护服。

小柱子成了跑腿的,去县里送信(请求支援专业防化人员,虽然希望渺茫),去邻镇打听有没有懂化学的人,甚至去了一趟省城,想买高锰酸钾,空手而归。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第二天下午,张铁匠兴冲冲地跑来:“镇长!面具补好了三个!我用猪膀胱蒙在面罩破的地方,用鱼鳔胶粘牢,试了试,不漏气!”

魏莱去看了。确实粗糙,但密封性不错。滤毒罐里换上了新烧的木炭颗粒,用碱水处理过,晒干了装进去。

“试试效果。”魏莱说。

他们在铁匠铺后院生了一堆湿柴,浓烟滚滚。张铁匠戴上面具走进去,待了一分钟出来,摘下面具大口喘气。

“咋样?”魏莱问。

“烟味儿淡了很多!”张铁匠兴奋地说,“就是闷得慌,喘气费劲。”

“滤毒罐阻力大,正常。”魏莱点头,“能用。”

陈伊伊那边,用厚棉布做了五套罩衣,浸了浓碱水晒干,硬邦邦的,但能挡液体飞溅。猪膀胱处理成了透明薄膜,嵌在棉布头套的眼睛位置,虽然模糊,但能看见。

防护手套是用羊皮缝的,里外浸碱水,晾干后涂了一层桐油防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