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土豆与来信(2/2)

“粮在哪?”魏莱问。

“在…在炕洞里…”

李铁柱去掏,果然掏出一个布口袋,里面是苞米粒,大概三十斤,还有二十斤不见了。

“还有呢?”

“给我娘熬了糊糊…剩下的…埋在后院了…”

魏莱让人去挖,又挖出十几斤。加起来,差不多五十斤。

人赃俱获。

按照战时纪律,偷盗公粮,尤其是救命粮,可以就地枪决。

所有人都看着魏莱。

赵满仓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镇长…饶命…我娘不能没人管…”

魏莱看着这个黑瘦的汉子,又看看窗外白茫茫的雪。杀了他,容易。但杀了他,他娘怎么办?芦苇荡村的人心会不会散?

“赵满仓,”魏莱缓缓开口,“你偷粮,是死罪。但念你是初犯,为孝心,免你一死。”

赵满仓愣住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魏莱继续说,“撤去你芦苇荡村村长职务,戴罪劳动,去背煤石,直到背够五千斤。你娘,接到荣军院,由镇里供养。”

这个判决,既维护了法纪,也留了人情。

赵满仓痛哭流涕,磕头不止。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当天晚上,魏莱在炮楼里重新审视那份名单,忽然发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赵满仓的名字后面,除了“可用土地诱惑”,还有一行极小的字,之前被污渍盖住了,现在仔细看,写的是:“其弟赵满园,1948年随国民党军南撤,现任台湾军情局。”

赵满仓的弟弟,是国民党特务!

那么,赵满仓被胁迫或者利诱,就说得通了。偷粮可能只是试探,或者…是为了制造混乱,掩护其他行动?

魏莱立刻叫来周明远和李铁柱,让他们暗中监视赵满仓,同时排查最近镇上还有没有其他异常。

三天后,周明远带来了一个更惊人的发现:有人在西山背煤石的路上,发现了奇怪的脚印——不是布鞋,也不是棉靴,像是…皮靴的印子。而且脚印很深,像是背着很重的东西。

“不是咱们的人。”周明远肯定地说,“咱们穿不起皮靴,背煤也不会踩那么深。”

魏莱立刻带人沿着脚印追踪。脚印断断续续,通往西山深处一个废弃的矿洞——正是之前挖石英砂的那个。

矿洞入口有被重新掩埋的痕迹。挖开后,里面赫然藏着三个木箱,打开一看,全是军用物资:罐头、压缩饼干、药品,甚至还有两部电台和几把手枪。

“这是…空投?”李铁柱惊疑不定。

魏莱检查了木箱上的标记,全是英文。“是美军的补给品。可能是空投给敌特的,或者…是给潜伏人员的储备。”

他想起之前美军飞机撒传单,或许那不是单纯的宣传,而是掩护,真正的目的是空投物资。

那么,接收物资的人是谁?赵满仓?还是另有其人?

正思索着,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雷班长拄着拐棍冲进来,脸色煞白:“镇长!不好了!医院…医院着火了!”

魏莱脑袋“嗡”的一声,扔下东西就往回跑。

医疗点方向浓烟滚滚。等他们赶到时,火已经烧了半边房子。刘秀英和几个妇女正拼命往外抬伤员,脸上全是黑灰。

“怎么着的?”魏莱一边救火一边问。

“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像是从药房开始烧的…”刘秀英带着哭腔。

火扑灭了,但药房烧毁了,仅存的一点药品化为灰烬。万幸伤员都抢出来了,没人死亡。

魏莱站在废墟前,看着袅袅余烟,心里冰冷。

偷粮,空投物资,火烧医院…这不是孤立事件,是有计划的破坏。敌人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混乱,消耗资源,打击士气,为可能的进攻或渗透做准备。

而内部,还有人在配合他们。

赵满仓可能只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大鱼,还没浮出水面。

当天晚上,魏莱在炮楼召开了最核心的几个人会议:周明远、李铁柱、雷班长、张铁匠。

“咱们被盯上了。”魏莱开门见山,“敌人知道四水镇在支前,在搞生产,还有…可能知道我们在帮西北做东西。他们要毁了这里。”

“怎么办?”李铁柱握紧拳头。

“两条路。”魏莱说,“第一,加强内部清查,挖出内鬼。第二,做好最坏打算——如果敌人派小股部队或者飞机来破坏,咱们要能顶住。”

他做了部署:雷班长带老兵和民兵,在西山要道设伏,监控可疑人员。李铁柱组织青壮年,在镇子周围挖壕沟、设陷阱。张铁匠把高炉和重要工具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周明远重新审查所有人员档案,尤其是外来投靠的和最近行为反常的。

“另外,”魏莱顿了顿,“从今天起,我睡在粮仓。钥匙我随身带。粮在,我在。粮没,我死。”

没人反对。这是战时,需要这样的决心。

散会后,魏莱一个人留在炮楼。他从抽屉里拿出陈伊伊的信,又看了一遍。那些关于土豆、关于石墨、关于粉末冶金的字句,此刻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西北的科学家们在为国家的未来拼命,而他,必须守住这个能为他们提供一丝帮助的小镇。

窗外,寒风呼啸,雪又开始下了。

这个冬天,注定要用血与火来淬炼。

而四水镇的骨头,是黑土地里长出来的,冻不碎,烧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