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春耕如战(2/2)
移栽选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后半夜。魏莱亲自带队,马三炮抱着用棉被裹着的育苗箱,李铁柱带着几个心腹民兵在后面警戒和搬运工具(几把旧铁锹,几桶偷偷沤的粪肥)。一行人像鬼魅一样溜出镇子,踩着一脚深的烂泥,摸到那片洼地。
没有灯,只能靠微弱的星光和手里捂着的香头(点燃后用手捂住,只露一点红光)照亮。魏莱和马三炮跪在冰冷潮湿的泥地里,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土豆苗从育苗箱里抠出来,带着尽可能多的土坨,栽进事先挖好的浅坑里。每一株苗都像对待婴儿,覆土,轻轻压实,再浇上一点宝贵的粪水。
三十几株苗,栽了整整两个时辰。天快亮时,最后一片土覆上。所有人都成了泥人,手指冻得僵直,但看着那一片在晨熹微光中挺立起来的、稚嫩的绿色,心里都有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希望。
“马三炮,”魏莱声音压得极低,“以后,这片地归你一个人管。白天不能来,晚上来浇水、除草。有人问起,就说是在试验‘新草肥’。除了我、李铁柱、周文书,对谁也不能说。”
马三炮重重点头,把这片不到半亩的秘密试验田,看得比自家祖坟还重。
与此同时,张铁匠那边的“微粉试验”也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几次寄往西北的样品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是没用?还是出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但张铁匠没停,魏莱也没叫停。炉火在夜里依然亮着,嘶嘶的蒸汽声和金属液滴的溅落声,成了四水镇另一种隐秘的心跳。
日子在饥饿、劳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一天天捱过。春播终于赶在谷雨前全部完成。四水镇周围的黑土地上,重新铺上了一层稀稀拉拉、但总算连成片的绿色。杜书记派人来检查春耕进度,看到地里确实都种上了,没说什么,只是催问那三万斤粮食和五百套棉衣。
粮食,魏莱让周明远从账上“做”了出来——把去年留的种子粮、还有各村象征性上交的“余粮”(其实是从各家口粮里克扣出来的)凑在一起,勉强填够了数字,运走了。棉衣,妇女们拆了自家的旧棉被、旧棉袄,絮上芦苇花和劣质棉,一针一线地赶制,手指扎得全是血眼,总算在期限前交了上去。
东西送走那天,许多人家关起门来,传出压抑的哭声。那是他们过冬的最后一点依仗。
魏莱站在空荡荡的粮仓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杜书记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能不断挤出“成绩”的典型。下一次,或者下下次,任务只会更重。
而他,必须找到一条活路,不仅仅是为了应付上级,更是为了这两千多条快要熬干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