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暗室微光（2/2）

“里面灯还亮着。”张铁匠用下巴指了指工棚方向，“刚才排气味道有点大，现在好像稳住了。”

周明远蹲到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两个窝头：“给你带的。魏莱让我告诉你，如果情况不对，保人第一，原料和设备可以放弃。”

张铁匠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卫国那小子不会放弃的。你知道他昨晚跟我说什么？他说：‘张叔，这是我爹死后，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对得起他的事。’”

周明远沉默了。

赵卫国的父亲，那个留洋回来的工程师，1950年死在西北的路上。死因是“突发疾病”，但镇上有传言，说他是被敌特暗杀的，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赵卫国从没公开谈论过父亲的事，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进了这个工棚。

“雷部长那边，”张铁匠咽下窝头，“你打算怎么办？”

“见招拆招。”周明远望着雨幕，“但魏莱提醒我一件事：雷部长是野战部队侦察兵出身。这种人观察细节的能力极强，但也会形成思维定式——他们相信眼见为实，但也容易被表面的伪装迷惑。”

“所以你准备给他看他想看的？”

“对。”周明远站起身，“一个积极抓生产但有些家长作风的基层干部，一个账目有点乱但忠心耿耿的老铁匠，一个训练严格但偶尔粗暴的武装队长——这些缺点都是真实的，但也都是可以解释的。反而完美无缺才会引起他的怀疑。”

张铁匠想了想，笑了：“你这弯弯绕，比打铁难多了。”

“打铁是把铁打成形，”周明远说，“我这叫把人打成形还不让人察觉。”

两人又守了一个时辰。雨渐渐小了，工棚里的灯光依然亮着。透过蒙了油纸的小窗，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三个年轻人还在坚持。

凌晨三点，赵卫国终于推开工棚的门。

他脸色惨白得像张纸，脚步虚浮，但眼睛里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光。他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陶瓷坩埚，里面是薄薄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第一次包覆……完成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取样做了显微观察，包覆层均匀度……达到理论值的八成。”

张铁匠和周明远同时松了口气。

“快去歇着！”张铁匠推着他往窝棚走，“后面还有球磨和烧结，你得保存体力！”

赵卫国摇摇头，把坩埚小心地放在干燥箱旁的架子上：“还不能歇。球磨要在包覆完成后两小时内进行，否则颗粒会团聚。”他看向王小栓和刘长河，“你们俩轮流睡，每人两小时。我先盯着球磨机预热。”

“你这样子还盯什么！”周明远难得地发了火，“赵卫国，我命令你去睡觉！这是组织纪律！”

赵卫国愣了愣，看着周明远严肃的脸，终于妥协：“那……两小时。就两小时。”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窝棚，几乎是一头栽倒在草铺上。五秒钟后，鼾声就响起来了——那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近乎昏迷的睡眠。

周明远和张铁匠对视一眼。

“我去镇上。”周明远说，“雷部长天亮就到，我得去准备‘汇报材料’。”

“这里交给我。”张铁匠拍拍独臂，“只要我还站着，就没人能靠近这个工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