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水镜冢(1/2)

无回湾的雾是乳白色的,浓得化不开,像一锅煮了千年的米浆。

陈九河把捞尸船停在湾口,不敢再进。

船头刚探进雾里,船底的龙骨架就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抓挠船板。

他趴在船舷边往下看,雾气在水面铺了厚厚一层,看不见水色,只听见水声——不是浪涛声,而是某种粘稠的、缓慢的搅动声,像汤勺在粥锅里划圈。

林初雪的水字留言已经干透,但陈九河记得她写字时手指的温度。

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不像人手,更像鱼鳍。

她独自进入无回湾,要么是活尸脉的异化让她失去了理智,要么是“它”的召唤让她无法抗拒。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尽快找到她。

陈九河从船舱里取出一个陶罐。罐口用红泥封着,泥上按着七个指印——是他自己的血指印。

这是陈守仁留下的遗物之一,标签上写着“引路烟”。

他撬开封泥,里面是黑灰色的粉末,闻着像烧焦的鱼骨混着檀香。

他抓了一把粉末撒进雾里。

粉末触雾即燃,爆出一团团幽绿色的火星,火星在空中聚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向湾内延伸。

光带经过的地方,雾气短暂散开,露出下面的景象。

陈九河倒吸一口冷气。

无回湾的水,是黑色的。

不是污浊的黑,也不是深渊的黑,而是一种纯粹到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

水面平静如镜,但镜子底下,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在游动。

那些人影没有五官,只有轮廓,像纸剪的影子,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湾底。

光带延伸了三十丈,突然熄灭。

不是燃尽,而是被什么东西吞了——水面上浮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伸出无数条苍白的手臂,将最后一点火星拖进水里。

漩涡随即消失,水面恢复死寂。

陈九河咬咬牙,解开腰间的镇魂索。

二十一枚镇星钱在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珠。

他将铜钱一枚枚取下,用麻绳重新串联,编成一条七尺长的钱鞭。

鞭尾系着那半截桃木剑,剑尖朝下,像个怪异的垂饰。

准备妥当,他撑起竹篙,将船缓缓划进雾里。

雾比想象中更浓。

进去不到三丈,就看不见湾口了。

四面八方都是乳白色,只能凭水声判断方向。

但那粘稠的搅动声越来越响,像有无数张嘴在水下吮吸。

船行了大概一刻钟,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光。

是烛光。

橘黄色的、温暖的光,从雾气深处透出来。

陈九河循光而去,发现光源来自一艘破旧的乌篷船。

船停在湾心,船头挂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着“林”字。

林初雪的船。

陈九河靠过去,喊了一声:“小雪?”

没有回应。

他跳上乌篷船,船身晃了晃,发出“咯吱”的呻吟。

船舱的帘子掀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放在矮桌上,灯芯燃了半截,灯油还是温的。

桌上铺着一张纸,纸上有字,是林初雪的笔迹:

“阿河,我看见镜子了。

它在水底,很大,照出来的不是我,是你。

不对,也不是你,是很多个你,从古到今,一代又一代,都是陈家的守棺人。

但每一代的脸上,都有鱼鳞。”

字迹到这里变得潦草:

“镜子在说话。

它说守棺印不是锁,是标记。

标记出谁是可以被替换的容器。

从大禹开始,每一代守棺人死后,魂魄都会被收进镜子,成为‘它’的一部分。

而活着的人,只是暂时的躯壳。”

最后一行字几乎难以辨认:

“我听见曾祖母在镜子里哭。

她说对不起,她说所有林家的女人,生来就是为陈家守棺人准备的‘活尸容器’。

活尸脉不是为了沟通死者,是为了容纳镜子里的魂魄。

当守棺人点亮第七颗星时,镜子里的魂魄就会...”

字迹中断。

纸的右下角,有几滴黑色的液体,已经凝固,散发出鱼腥味。

陈九河攥紧纸张,指节发白。

他早该想到的——陈守仁娶林素心,他和林初雪的命运交织,一切都不是偶然。

如果林家女人的宿命就是成为“活尸容器”,那林初雪现在...

“咯咯...”

水底传来笑声。

不是一个人笑,是千百个声音重叠的笑,男女老少都有,混杂着水流声,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笑声中,乌篷船突然开始下沉。

不是漏水,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

船身迅速倾斜,陈九河抓住船舷,低头看向水下。

黑色的水面下,浮起一面镜子。

铜镜,直径至少一丈,边缘刻着蟠螭纹,镜面光洁如新,映出他的倒影。

但倒影里的他不是现在的样子——穿着古代的长袍,头发束起,脸上覆盖着青黑色的鱼鳞。

倒影在笑,笑容扭曲,嘴巴咧到耳根。

镜子里不止一个他。

在倒影身后,还站着无数个人影,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都长着鱼鳞脸,都朝他伸出手,像在邀请,又像在拉扯。

“来吧...”

镜子里的声音说

“归位吧...你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

陈九河想移开视线,但眼睛像被钉在镜面上。

他能感觉到,背上的第三颗守棺星在疯狂发烫,烫得皮肤快要裂开。

那颗红色的星正在往皮肤深处钻,像要扎根进骨髓。

更可怕的是,他能听见镜子里的那些“自己”在说话。

他们用不同的方言,诉说着不同时代的遭遇,但核心都一样——都是陈家的守棺人,都点亮了守棺印,最后都被吸进了这面镜子,成了“它”的一部分记忆。

“它”不是某条大蛇,不是某个怪物。

“它”是长江本身,是这条江诞生时就存在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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