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棋手与棋手（1/2）

省委大院的后院，有一片不为外人所知的人工湖。

湖水清澈，绿柳垂荫，是整个大院里最清幽雅致的地方。

湖中央，建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湖心亭，由一条九曲回廊与岸边相连。

这里，通常是省委领导们散步、思考，或者进行一些非正式谈话的地方。

寻常的干部，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而今天，这座湖心亭，就成了汉东省两位顶级棋手，第一次正式交锋的战场。

亭内，一张石桌，三只石凳。

桌上，一壶刚刚沏好的西湖龙井，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省委书记沙瑞金，脱下了他那身严肃的夹克，换上了一件舒适的便装，看上去，就像一个邻家的和善长辈。

他的身边，站着秘书田国富，神情恭敬，却又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完美地将自己融入了背景之中。

而坐在沙瑞金对面的，正是林峰。

他也换下了一身纪委的制服，穿着简单的休闲装，神情淡然，从容不迫。

这场所谓的“年轻干部座谈会”，最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其他的那些“年轻干部”，不过是这次会面，可有可无的陪衬和幌子罢了。

气氛，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流涌动。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也弥漫着权谋的味道。

沙瑞金亲自提起紫砂壶，为林峰面前的茶杯，续上了水。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充满了政治上的象征意义。

他没有一上来就谈工作，而是用一种追忆往昔的，闲话家常的语气，拉开了这场交锋的序幕。

“小峰啊。”

沙瑞金的称呼，非常亲切，直接从“林副主任”，跳到了“小峰”。

“说起来，我跟你爷爷，林老，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他看着湖面，眼神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当年，我还在西北某个贫困县当一把手的时候，林老曾经去我们那里视察过部队。”

“老人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在戈壁滩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林老他老人家，身体还健朗否？”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自己长辈的尊敬，拉近了与林峰的私人关系，又在不经意间，点明了一个核心信息。

我知道你的背景。

我知道你身后站着谁。

今天这场谈话，我们就不必绕圈子了。

这是一场试探，也是一次开诚布公的邀请。

如果林峰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此刻恐怕早已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了。

但林峰，不是普通人。

他平静地听完，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晚辈应有的谦逊笑容。

“多谢沙书记挂念。”

“我爷爷身体还算硬朗，就是年纪大了，总喜欢在家里摆弄他那盘棋。”

他顺着沙瑞金的话，很自然地，就将话题引到了“棋”上。

这个话题的转换，堪称神来之笔。

既接住了沙瑞金的话，又巧妙地将谈话的性质，从私人关系，引向了政治博弈的层面。

“他老人家总说，汉东的这盘棋，很有意思。”

林峰看着沙瑞金，目光深邃，仿佛在说棋，又仿佛在说人。

“只是，这盘棋，沉闷了太久。”

“棋盘上，很多棋子，都已经走僵了，走死了，盘根错节，互相掣肘。”

“棋局，已经成了一潭死水。”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所以，就需要有那么几颗有力的棋子，从外面投进来。”

“打破这个僵局，冲乱原有的阵型，将这潭死水，彻底搅活。”

“只有这样，这盘棋，才能继续下下去，才能盘活全局。”

这番话，说得坦然，也说得大胆！

他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那颗来“打破僵局”的棋子！

他也点明了自己来汉东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搅局”，要“盘活全局”！

田国富站在一旁，听得心中一凛。

这个年轻人，好大的气魄！

面对一位省委书记，竟然敢如此直白地谈论“棋局”和“棋子”！

这已经不是汇报工作了。

这是两个平等的棋手之间，在探讨棋局的走向！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要的就是这种坦诚。

他要的，就是一个能跟他站在同一个层面，对话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只懂得唯唯诺诺的下属。

林峰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

他品了一口茶，将茶杯缓缓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开始进行第二轮的试探。

“棋子，固然要有力。”

沙瑞金的声音，变得意有所指。

“但有些棋子，虽然锋利，虽然好用，可它在棋盘上待得太久了，沾染了太多别人的颜色。”

“我怕，它不干净啊。”

这句话，指向性就非常明确了。

他说的，就是祁同伟！

他在问林峰，你为什么要用祁同伟这颗“不干净”的棋子？

你用他，到底是想搅局，还是想利用他，来为自己谋取私利？

这是一个非常尖锐，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质问意味的问题。

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一顶“另立山头”“拉帮结派”的大帽子。

然而，林峰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仿佛早就料到沙瑞金会这么问。

“沙书记，您说的对。”

他坦然一笑，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棋子，用久了，难免会沾上灰尘，染上颜色，这很正常。”

“但颜色，是可以洗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