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记忆与橡皮擦（2/2）

录制《活着》时，二胡演奏家的现场演奏与沈遂之的人声需要达到一种“对话”与“缠绕”的完美平衡。为了一个气口与二胡长音的衔接，他们反复调试了数十遍，沈遂之需要不断调整呼吸和咬字的力度，以匹配那哀而不伤、韧而不折的乐器灵魂。

录制《忘记他的这件事》时，那种“冰冷念白”与“内在旋律”的微妙平衡更是挑战。沈遂之必须将自己完全放空，又要在极致的“空”中，找到最细微的情感震颤。有时一条唱完，整个控制室鸦雀无声，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时又会被全员否定，认为“太有感情”或“太没感情”。

录制其他歌曲时，各种创意碰撞更是激烈。《爱是惩罚》的编曲被推翻重来了三次，从最初的宏大弦乐改为更内省的钢琴与低音贝斯组合；《迷宫》中加入了一段由沈遂之即兴发挥的、模仿记忆错乱时的无意义韩语低语，效果出奇地好；《仰泳的鱼》的桥段部分，方时赫临时起意，加入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类似水下气泡声的环境音采样，瞬间提升了歌曲的沉浸感与超现实意味。

宋柯坐镇协调，既要把握专辑的整体商业性与艺术平衡，又要充当沈遂之状态的心理按摩师，在他极度疲惫或自我怀疑时给予鼓励。方时赫则是音乐上的总指挥官兼最严苛的质检员，他对细节的追求到了偏执的地步，一个和弦的色彩、一个混响的时长、甚至一个齿音的轻重，都可能引发长时间的争论与实验。

赵英秀和姜银庆也常常被拉来，从作曲和作词的角度提供建议，甚至现场修改旋律线条或微调韩语歌词的韵脚，以求与沈遂之的演唱和编曲更贴合。

所有人的智慧、精力、乃至偏执，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不同金属，在高温下碰撞、融合、沸腾。有为了一个音符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刻，也有因为一个绝妙创意而集体欢呼雀跃的瞬间。睡眠成了奢侈品，吃饭往往是外卖匆匆解决。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因为参与这场充满挑战的创作而熠熠生辉。

沈遂之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推着、拉着、托举着，一次次走进录音棚。他需要快速切换不同歌曲的情感频道，需要调动所剩无几却必须源源不断的情感储备，需要在高度的专业要求和即兴的创作火花之间找到平衡。疲惫是深刻的，但一种奇异的、被集体智慧点燃的兴奋感与创作快感，也支撑着他。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单纯地“唱歌”，更像是在进行一场艰巨而光荣的“声音表演”，每一首歌都是一个完整的角色，他需要为之注入独特的灵魂。而身后，是两支顶尖团队不计代价的支持与“逼迫”。

当最后一首歌《再也没有这样的人》最后一个音符录制完毕，沈遂之摘下耳机，走出录音棚时，控制室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即，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掌声响起，越来越响，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力鼓掌，脸上带着疲惫至极却兴奋无比的笑容。

宋柯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圈有些发红，没说话。方时赫则难得地露出了轻松而满意的笑容，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十座山，翻过去了。专辑的原始人声录制部分，在众人智慧如火山喷发般的协作与“折磨”下，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将是更精细的后期混音、母带处理，以及视觉设计、宣传策划等一系列工作。

再给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之外，沈遂之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不自居鼓起了掌，这一刻跨越了国籍，只有音乐。

沈遂之站在满是仪器和线材、飘散着咖啡与汗水气味的控制室里，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身体是空的，心却是满的。这不仅仅是一张专辑的录制完成，更像是一次与顶尖团队共同完成的、关于音乐与情感的极限攀爬。手中这张尚未面世、却已凝聚了太多心血与才华的《记忆与橡皮擦》，其分量，此刻在他心中，已然重逾千斤。而前路，随着电影即将杀青，专辑即将进入最后冲刺，真正的“爆炸”时刻，正在步步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