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经理过问(1/2)

1981年春,技术科因八五九方案审批陷入僵局。新工程师考绿君子因长期跑现场未坐办公室遭质疑,经理荪云昌突击检查,点出内业缺失问题。面对总工施压、同事抱怨,他立下军令状,承诺七日后完成审核。第七日,众人怀疑中,他执笔破局,以梅隆纸为战场,决心用实绩击碎质疑,为国家重点工程八五九攻坚按下加速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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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令状的血墨未干,经理的脚步声已在走廊尽头响起。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连带着三千人的重量压在我肩上。

当sgs行政最高长官指着空荡的座位说“技术科内业得坐得住冷板凳”时,所有人目光都钉在我背上。

“下班前交卷。”我听见自己声音穿透鸦雀无声的办公室,“响鼓一捶,快马一鞭。”

同事们散去的不屑目光里,我铺开梅隆纸。

梅隆纸上的军令状。

【04】经理过问

圆珠笔尖刺破复写纸的刹那,也刺穿了1981年那个春天的所有质疑。

覆水难收。这四个字像烧红的铁,这几日在我心口反复烙烫。军令状立下的墨迹仿佛还在眼前洇染,可踏勘工地的泥土已顽固地钻进我解放鞋的每一个针脚。程鼎理昨晚摸黑来家捎的那句“羊科长让你明早务必到办公室,别迟到”,沉甸甸坠在耳根,搅得我一宿没睡安稳。

办公室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推开时,一股近乎凝滞的沉闷气流扑面而来。七点五十,离正式上班开工尚有十分钟,可技术科俨然已是战场。每个座位都像被钉子钉牢了人,案头图纸垒得像小型工事,钢笔在纸上沙沙疾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反而划破了刻意维持的死寂。

空气里有隔夜茶水的微酸,有劣质香烟的陈浊,还有一种绷紧的弦即将断裂前的战栗。烟灰缸里小山似的烟蒂无声诉说着昨夜的鏖战。

更意想不到的是,角落那张漆皮剥落的木制靠背沙发上,竟端坐着公司两位总工——程总和蔺总。蔺总微微欠身,指向正中那位:“考工,这是荪经理。” 声音不高,却让屋里的空气又沉了三分。

旁白:现在到处都是总经理,2-3个人的小店或者小公司,名片上都印的是总经理。但在八十年代初,当时冶金系统无论上万人的司局级建设公司,还是三千来人的县团级的sgs行政领导都叫经理,那时还没有总经理的称呼。

荪云昌!sgs行政最高长官,三千多号人的掌舵者。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卡其布中山装,目光沉静如深潭,指关节有节奏地轻叩着膝盖,那笃笃的微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末梢上。我喉头发紧,短促地吸了口气:“荪经理早!”

荪经理的目光落在我沾着泥点的裤管和磨白了棱角的工具包上,短暂停留,随即抬起,将我罩住。“啊?”他语调刻意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么年轻,你就是四公司新来的工程师……考绿君子?”总工程师蔺总在一旁补充,声音压得低而清晰:“是,经理,小考同志是具有现场问题处理专长的工程师。”

“荪经理好!”我挺直了脊背。工地的尘土似乎还沾在喉咙里,声音有些发干。

“你工作还是蛮深入的。” 荪经理的嘴角牵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

深入?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砸下来,却在我心里搅起一片乱石穿空的回响。

是表扬我扎根现场?还是科长办公桌上那份关于我“脱岗”的报告已然抵达此处?亦或仅仅是初次见面的场面话?若是赞扬,在这肃杀紧绷的办公室里未免突兀;

若是其他……冷汗无声地从后背上渗出,瞬间浸湿了洗得发硬的劳动布工装。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沉默在蔓延,沉重得压弯了技术科所有低垂下去的头颅。

终于,荪经理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温和依旧,却分明裹挟着细碎的冰棱:“考工,作风深入,每天都跑现场,下基层,固然很好。”他缓缓起身,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技术科成堆的卷宗,“但是啊,小考同志,技术科这块阵地,还有很多内业是需要在办公室完成的。图纸、计算、复核、审批,哪一样不需要静得下心、坐得住冷板凳?”他倏地转身,眼神精准地锁定了我,那温和骤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力道,“再说,你来技术科工作,出去,总该给科长打个招呼?成天不见人影,科长不知情,万一有紧急任务找不到人,对工作影响很大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音甫落,角落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嗤笑,随即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掩盖下去——是柳思平副科长,那位1962年老西冶毕业、素来沉默埋头拉车的实干派。他正低着头,手指用力捻着图纸的一角,指节泛白。

而羊科长,我的直属上级,此刻脸色灰败,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深深地垂下头,仿佛要把自己缩进那堆叠的蓝图里去。

他无法替我辩解,荪经理的话,句句在理,无可辩驳。这一周,为了摸透方案里的水土,我确实像个野人,攀爬脚手架,蹲在泥浆边问工人,钻进工棚追着工长刨根究底,办公室的门槛,硬是没踏进来一步。至于向羊科长报告?早被工地上的风沙吹得无影无踪。

解释的话语冲到嘴边,又被我死死摁了回去。荪经理端坐如山,那眼神分明写着四个字:先入为主。此刻的辩解,只会被视作轻飘的狡辩。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细微的锐痛稳住心神,抬起头直视着他:“谢谢经理!您管着三千人的公司,百忙之中还来关心我,帮助我!教训我记下了,立马改正!绝不会有下次!我一定…好好工作!”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荪经理眼底的审视似乎松动了一瞬,但旋即又被凝重覆盖。他摆摆手,不再纠缠于此,转而指向桌上一份厚厚卷宗——正是那份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八五九”主体方案。“你不必紧张,”他放缓了语气,重锤终究落下,“我没批评你的意思。只是这方案审批,时间不等人呐!程总、蔺总汇报说,技术科集中攻坚了一个多月,问题依旧很多,漏洞仍然不少。现在需要复审,‘后墙不倒’是铁律!宝钢85年9月投产,这是政治任务!投资一分一厘都不能超!谁拖后腿,谁就是历史的罪人!”他的目光沉沉压在我肩上,“听说,你给二位老总,还有羊科长、柳科长,立了军令状?”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分量。

“是,”我喉头滚动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字,“十五天。”

“时间过了一半了!”蔺总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焦躁的尖刻,“羊科长,柳科长,我听说考工这些天人影都摸不着?这可是关键阶段!”他习惯性地抬手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动作显得有些神经质。

羊科长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终究没敢反驳蔺总,只是把求救般的目光投向荪经理。

荪经理没理会蔺总,只盯着我,那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皮肉直抵骨髓:“今天第七天了,连板凳都没坐热,”他指了指我那个空荡、落满灰尘的办公位,“能完成吗?”停顿片刻,语气里终于透出一丝实在的关切,或者说,是最后的试探,“有什么实际困难?需要助手吗?需不需要技术科再组织一次歼灭战,集中力量攻关?”

“歼灭战”三个字,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

办公室里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炸开了锅!角落里几个年轻技术员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哀嚎似的呻吟。

“又歼灭战?饶了我们吧!”

“刚熬了个把月,眼珠子都快抠图纸里了!”

“再熬下去,老婆孩子都认不得我喽!”

低声的抱怨、沉重的叹息、椅子腿摩擦水泥地的刺耳噪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压抑而汹涌的暗流。

羊科长猛地抹了一把脸,急声开口,声音带着嘶哑的疲惫:“荪经理!不是大家不愿意加班!是不知道还能往哪里使劲!按常规流程,我们真的尽力了!审了又审,再往下……”他两手一摊,满是无奈和迷茫,“您说,究竟哪里还有问题?二位老总指点个方向也好啊!”

“对呀!”

“是啊蔺总、程总,问题在哪?您明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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