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守岁夜的染缸与灯(1/2)

除夕的傍晚,染坊的烟囱里冒出最后一缕烟,混着松柴的清香和灶上炖肉的油香,在暮色里慢慢散开。阿婆把炖得酥烂的肘子捞出来,油星溅在灶台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笑眯眯地擦着手:“守岁的肉得烂,日子才够软和。”

丫丫正往染坊的梁上挂红灯笼,竹梯在青石板上晃了晃,吓得她赶紧抓紧梯阶。“小心点!”小石头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他伸手扶着梯脚,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头传上来,“我给你扶着,慢点儿。”

灯笼挂稳时,暮色已经浸蓝了天。红灯笼的光透过纱面,在“祭蓝”染缸上投下圈暖红,深蓝的缸沿顿时像镶了道金边。小柱子举着串糖葫芦跑进来,糖衣在灯光下闪着亮,他举着糖葫芦往灯笼下凑:“看!我的糖葫芦比灯笼还红!”

“就你能,”小石头弹了下他的脑门,却从兜里掏出包糖瓜,“给,守岁时吃,粘住嘴就不胡说了。”

糖瓜的甜混着肉香漫开来,丫丫从梯子上下来,看见染坊的长桌上已经摆开了碗筷——粗瓷碗边放着染红的鸡蛋,筷子架是用染缸边的碎木刻的小狐狸,连装咸菜的碟子,都是用“秋香黄”布包着的陶盘,透着股家常的暖。

守岁的灯点起来时,外面的鞭炮声已经连成了片。阿婆给每个人碗里舀了勺肉羹,热气腾腾的汤里浮着蛋花,像撒了把星星。“吃了这碗羹,来年染布的颜色准鲜亮,”阿婆说,“你阿爷在时,每年都得喝三碗才肯去守夜。”

丫丫舀了口羹,肉香混着蛋香在舌尖化开,忽然看见小石头碗里的蛋花歪歪扭扭的,像只正在游水的小松鼠——定是她刚才分蛋时特意弄的,忍不住低头偷笑。

“笑啥?”他抬头看她,眼里的灯光晃了晃,“羹里有花椒?”

“没、没有,”她赶紧摆手,耳根却热了,“就是觉得……汤好喝。”

小柱子嘴里塞着糖瓜,含混不清地说:“我娘说,守岁时得说吉利话,我先来!祝丫丫姐染的布比彩虹还好看!祝石头哥刻的狐狸比真狐狸还灵!”

“就你嘴甜,”阿婆笑着给了他块肘子,“吃点肉,长力气。”

外面的烟花“咻”地冲上夜空,在深蓝的天上炸开朵金红的花,照亮了染坊的窗棂。丫丫忽然想起第一次来染坊时,也是这样的夜晚,她缩在灶房的角落,看着春桃姐她们挂灯笼,心里慌得像揣了只兔子。谁能想到,现在竟能和他们围坐在一起,喝着同碗羹,看着同片烟火。

“去看看染缸吧,”小石头忽然起身,“阿婆说,守岁时给染缸添点新水,来年染料更听话。”

两人走到后院,染缸在灯笼的光下泛着深蓝的光,像口藏着星子的井。小石头往缸里舀了瓢新打的井水,水纹荡开,把灯笼的红光搅成圈,像条游动的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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