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缘玉盈仓筑基夜,府学试锋叩师门(2/2)
陈洛点头,看着林芷萱款步走入衙署院门,心中不免也生出一丝紧张。
拜师之举,关乎他未来文道根基,更是接近这位七品【姝华】的关键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林芷萱进去不久后便出来,对陈洛微微颔首:“陈公子,家父有请。”
陈洛定了定神,提着礼品,随林芷萱步入衙署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朴,四壁书架环立,典籍浩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息。
一位身着青色儒袍、年约五旬的老者正端坐于书案之后,手持书卷,目光温润却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
他面容清癯,气质儒雅,举止从容中道,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之感,但眉宇间隐隐透出的刚正之气,又显出其外圆内方的风骨。
此人正是江州府学教授,理学大儒林伯安。
“学生陈洛,拜见林教授。”
陈洛不敢怠慢,上前几步,将礼品置于一旁,执弟子礼拜见。
林伯安放下书卷,目光平和地落在陈洛身上,虚扶一下:“不必多礼,坐吧。”
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待陈洛在下首坐定,林伯安便循例问起他的出身、家学。
陈洛一一如实作答,言明自己乃清河县寒门子弟,父母早逝,家中并无传承,所学多是靠自身摸索与机缘。
林伯安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道:“听小女言,你于诗词一道,颇有天赋。昨日那首《府城醉仙楼宴集作》,老夫亦有所耳闻。诗中颇有‘意境’,蕴含‘性情’,亦见‘风骨’,确非俗品。”
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扫过陈洛带来的礼品,最终落在他身上,语气依旧平和,却直指要害,“然,观你昨日所书诗稿,字迹……略显潦草浮躁。字乃心画,关乎心性、修养与定力。此作何解?”
陈洛心中凛然,知道这是第一关考较。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与诚恳,起身拱手道:“回教授,学生自幼家贫,笔墨纸砚于而言皆是奢侈之物。虽心向文学,日夜揣摩圣贤道理不敢或忘,然迫于生计,多为口粮奔波,于这书写一道,确是……确是未能勤加练习,以致笔力孱弱,形神涣散,让教授见笑了。学生深知此乃大弊,每每思之,深感惶恐。”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客观原因,又表达了主观上的认识与愧疚,态度极为端正。
林伯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他并未在字迹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今日前来,欲拜于老夫门下。老夫问你,你求学之目的,究竟为何?”
陈洛心念电转,内心真实想法自然是借助系统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但这话岂能宣之于口?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澄澈地迎向林伯安,语气坚定而真诚: “回教授,学生求学,意在‘求道’,而非‘求禄’。”
他顿了顿,见林伯安目光微凝,继续道:“学生以为,读书旨在明理,在于探寻天地万物运行之真理,在于修身养性,砥砺品格,最终若能以所学济世安民,方不负圣贤教诲。至于科举功名,不过是验证所学、施展抱负之途径,而非最终目的。若本末倒置,只为禄位而学,则与商贾逐利何异?非学生所愿。”
这番话,正是标标准准的理学门徒应有的志向——内圣外王,将道德修养与经世济民相结合,而非单纯追求功名利禄。
林伯安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首次露出了较为明显的赞许之色。
他微微颔首:“‘求道’而非‘求禄’……嗯,志气可嘉。”
经过这番问询,林伯安对陈洛已有了初步印象:有一定天赋才情,志向也算端正,初步符合他收徒的基本要求。
但学问可以教授,德行与心性却需日久见人心。
他一时兴起,决定再考较一下此子的“根器”,看看其悟性与思辨能力如何。
“你既言求道,可知‘道’在何处?”林伯安忽然发问,如同禅宗机锋。
陈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心念急转,此世理学若与程朱理学相通,那么“理”或“道”便是宇宙本源、万物法则。
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教授,学生浅见,‘道’或曰‘理’,无处不在。在天为日月星辰之运行,在地为山河草木之荣枯,在人为君臣父子之伦常。‘万物皆有理’,格物穷理,方能致知。”
林伯安不置可否,继续追问:“既云‘格物穷理’,然天下事物纷繁,如何格得尽?若格不尽,理又如何能穷?”
这是一个经典的理学命题。
陈洛想起朱熹“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豁然贯通,终知天理”的论述,结合自身理解答道:
“事物虽繁,其理则一。譬如孝悌,事亲之事万端,其理则一‘仁’字而已。格物非是要穷尽天下每一具体事物,而是要透过现象,把握其背后共通的‘理’。积习既久,自有豁然贯通之时,明见万物一体之理。”
林伯安眼中精光一闪,再次发问,语气愈发玄奥:“然则,未格物之前,此‘理’在何处?既格物之后,此‘理’又在何处?”
这已是在拷问“理”的先验性与内在性了。
陈洛知道这是关键,沉心静气,按照程朱理学的核心观点回答:“学生以为,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此理亘古亘今,不增不减。格物之前,此理自在天地万物之中;格物之后,此理明于吾心之内。并非格物创造此理,而是通过格物,使心中本有之‘理’得以彰显、印证。所谓‘心包万理,万理具于一心’。”
他这番回答,既强调了“理”的客观先在性,又点出了“心”的主体认知作用,暗合了朱熹“理一分殊”、“性即理”的思想。
林伯安听完,抚须沉默了片刻,书房内一片寂静,连一旁的林芷萱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林伯安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你能由具体之‘事’,思及抽象之‘理’,由外物反观内心,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虽言辞尚有稚嫩之处,然这份悟性与思辨之能,确非常人可比。”
他没有直接评价陈洛观点的对错,但话语中对陈洛“根器”的肯定,已然明了。
陈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这番冒险的“投其所好”,似乎是成功了!
这拜师的关键一步,总算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