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暗授机宜破僵局,字条定鼎震文华(1/2)

核心宗旨阐述完毕,真正的交锋随即展开。

孙兆安作为主持,引导着双方进入互相诘难与辩论的环节。

一时间,辩台之上,唇枪舌剑,机锋频出。

沈墨言的首徒陆九渊率先发难,针对理学“格物”的繁琐提出质疑,认为若需格尽天下之物方能明理,则皓首穷经亦难达成,反不如直指本心,简易直接。

林伯安的首徒韩文举则沉稳应对,引经据典,强调“格物”乃是“明善”之途径,是诚意正心的根基,若无此扎实功夫,则所谓“本心”易流于空疏狂妄。

双方你来我往,引据经典,辨析字义,场面一度胶着。

这时,林伯安亲自下场,他并未直接反驳陆九渊,而是将目光投向沈墨言,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

“沈先生高徒言及‘格物’之难,然鄙意以为,若按贵学‘心即理’之说,万事万物之理皆在吾心,则农夫心中自有耕种之理,工匠心中自有制作之法,何须观察天时、研究器物?若如此,圣人着《诗经》以观民风,定《礼经》以明人伦,作《春秋》以辨是非,岂非多此一举?只需告知世人‘反求本心’四字便可?”

此言一出,正是借用了前日陈洛在府学驳斥楚梦瑶的观点,并且提升到了圣贤经典必要性的高度,可谓一剑封喉!

沈墨言闻言,神色一凝,显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答道:“林兄所言,似是而非。良知虽内蕴万理,然其发用流行,仍需接触事物,方能显现。譬如镜能照物,然若无物在前,镜中何象?圣人经典,乃其良知发用于特定情境之记录,如同路标,指引后人,而非取代吾人自身之良知判断。”

他这番解释,虽勉强自圆其说,将“经典”定位为“路标”而非“真理本身”,但气势上已然被林伯安压过一头。

台下支持理学的学子们不由得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而心学支持者则面露忧色。

辩论激烈之余,双方也并非一味剑拔弩张。

为缓和气氛,也为了以更风雅的方式表达心境、隐喻观点,在林伯安的提议下,双方进行了短暂的诗词唱和。

林伯安先赋诗一首,诗中以“寻源探流”、“格竹观澜”隐喻理学格物穷理、循序渐进的为学路径,诗风沉稳厚重。

沈墨言随即和诗一首,以“明镜高悬”、“不假外求”对应,阐明心学直指本心、自足自信的宗旨,诗风洒脱飘逸。

这两首诗皆文采斐然,意蕴深远,引得满堂喝彩,暂时驱散了辩论的硝烟,也展现了两位大儒深厚的文学修养。

随后,辩论再起。

此次,心学一方的陈白沙与理学一方的宋青云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陈白沙言辞犀利,紧扣“知行合一”,质疑理学“知先行后”可能导致知而不行的弊病。

宋青云则反应迅捷,引据史实与经典,强调“知”是“行”的指南,若无真知,则行必盲目。

他更是抓住陈白沙理论中过于强调“静坐涵养”的一点,反问若人人只知静坐,则家国天下事谁人来为?

言辞犀利,逻辑清晰,与陈白沙辩得难分难解,引得台下观众时而屏息,时而低声叫好,将辩论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整场辩论,主辩与助辩轮番上阵,引经据典,辨析义理,时而激烈诘难,时而诗词唱和,精彩纷呈。

台下观众的情绪也随之起伏,但总体秩序井然,都被这高水平的学术交锋深深吸引。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辩论,已然超出了简单的胜负之争,更是一次思想的盛宴,一次智慧的碰撞。

陈洛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宋青云与陈白沙的激烈辩论,心中那股参与感愈发强烈。

这些关于理学心学优劣的争论,在他这个拥有未来视角的人看来,实在是太过熟悉,前世早已有无数哲人大家进行过更深入透彻的分析和论断。

他感受着现场热烈而紧张的气氛,尤其是身边林芷萱那随着台上局势而起伏的担忧与期待,更看着宋青云那看似风度翩翩、实则暗藏心机的表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念头:

“这宋青云,借着老师信任在台上大出风头,若让他借此在老师心中地位更固,日后难免成为我的障碍。如此盛会,正是我展露头角、埋下才学伏笔的绝佳时机!”

一个大胆而腹黑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凑近林芷萱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说道:

“师姐,你速将此言写成字条递予老师——‘请问沈先生,若按心学‘心即理’、‘良知自知’之说,人人内心自有是非标准,则朝廷律法、乡规民约,其权威性源自何处?若人人皆凭自家良知判是非、定行止,则天下何以有共遵之秩序?岂非陷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之境地,导致礼崩乐坏?’”

林芷萱初听之下,美眸瞬间睁大,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它直接跳出了单纯的学术义理辨析,将心学理论拉到了现实社会秩序构建的层面,直指其可能存在的“消解外在规范权威”的巨大隐患!

她来不及细想陈洛为何能瞬间想出如此刁钻致命的问题,强烈的激动和对父亲的关切让她立刻点头,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精致便笺和眉笔,将陈洛所言一字不差地写下,然后借着整理衣襟的掩护,悄悄将字条递给了侍立在台侧的一名林家老仆。

那老仆会意,不动声色地绕到辩台后方,趁着一个间隙,将字条递到了林伯安手中。

林伯安正凝神听着台上辩论,接到字条时还有些不悦,以为是女儿递来的无关紧要的关心话语。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展开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字条上的问题,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之前与沈墨言纠缠于经典义理的迷雾,将一个他未曾想到、却足以动摇心学根基的致命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他强压下心中的巨震与狂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眼神都未曾有太大变化,只是握着字条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恰在此时,台上宋青云与陈白沙的辩论告一段落,双方暂时休兵,等待下一轮交锋。

就在孙兆安准备开口引导下一环节时,林伯安忽然缓缓站起身。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只见林伯安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沈墨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成殿:

“沈先生,适才听贵我两派高徒论及知行、格物,皆发人深省。然,鄙人心中尚有一惑,盘旋良久,不知可否请教?”

沈墨言见是林伯安亲自发问,神色一正:“林兄请讲。”

林伯安深吸一口气,将字条上的问题,用更加凝练、更具冲击力的语言抛了出来:

“敢问沈先生,若依贵学‘心即理’、‘良知自知’之旨,人人内心自有是非准则,自能判断善恶。那么,朝廷所立之律法,乡里所定之规约,其权威性,当立于何处?若人人行事,但凭一己之良知,而无视外在共遵之规范,则家国天下,秩序何存?岂非各行其是,终至礼崩乐坏之境?”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

整个大成殿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之声!

这个问题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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