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扭曲之路（1/2）

“方舟号”的履带碾过荒原，留下两道深深的、笔直的辙印，固执地指向东北方天际那枚永不沉没的银白色“月亮”。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光芒在视野中缓慢地、却不可逆转地“膨胀”，从最初针尖般的星点，变为如今拳头大小、边缘模糊的光团。光芒本身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与清冷，但其存在本身，已开始无可辩驳地侵蚀、涂抹着周遭的现实。

变化是悄然发生，却又无处不在的。

最初的征兆，是声音的“延迟”。对讲机里，秦虎从车顶观察位传来的报告，会偶尔出现极其短暂、不足零点一秒的滞涩，仿佛声音穿越了某种无形的粘稠介质。起初以为是通讯故障，但老金反复检查，所有设备运转正常。

紧接着，是光影的“错位”。正午时分，荒原上本该投下清晰短小的阴影。但“方舟号”巨大的影子，却时而拉得细长扭曲，如同融化的沥青，时而又会突兀地断裂、跳跃，仿佛有看不见的棱镜在切割光线。远处的地平线不再是一条稳定的弧线，而是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产生着微妙的、持续不断的涟漪和扭曲。那些风化岩柱的轮廓，在特定角度看去，会呈现出不符合透视原理的重叠与断裂，仿佛空间本身被折叠、拼接。

陈末胸口的晶片传来持续的、轻微的“麻痒”感，不再是单纯的温热。当他凝神感知周围时，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若游丝、色彩不断变幻的“能量流”。这些能量流并非“序列”波动，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构成世界“基底”的规则之力，被强行扰动、拉伸、打结后形成的紊乱景观。它们漫无目的地流淌、碰撞、湮灭，引发一系列微型的、局部的物理效应。

唐雨柔面前的六边形薄片，其监测数据的刷新速度越来越快，报警提示的频率也在增加。她的脸色异常凝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不同传感器的读数，进行交叉比对。

“重力参数……开始出现波动。”她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驾驶舱内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震惊，“不是整体变化，是局部的、随机的微重力异常区。前方一点钟方向，三百米处，探测到一个强度约为标准重力0.7倍的‘凹陷区’。九点钟方向，五百米，有一个1.3倍的‘凸起区’。范围不大，直径可能只有十几米，但……它们会移动，轨迹无规律。”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方舟号”庞大的车身在驶过一片看似平坦的沙地时，突然猛地向右侧一沉，紧接着又像是被无形的手向上托了一下，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陈末死死把住方向盘，才稳住方向。车内一阵惊呼，物品滑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避开那些区域！标记出来！”陈末低吼。

“在尝试建模预测，但扰动源太多，算法精度严重下降！”唐雨柔的额角渗出细汗，“只能提供大概的预警，无法精确规避！”

“方舟号”不得不开始以“之”字形路线迂回前进，速度骤降。他们仿佛航行在一片布满看不见的、随机移动的引力暗礁的海洋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而环境的诡异，远不止重力。

行驶了大约两小时后，他们遇到了第一片“色彩剥离区”。那是一片直径约百米的圆形区域，地面是单调的灰白，天空是褪色的铅灰，仿佛有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这片区域内所有的色彩饱和度和中间色调。驶入其中的“方舟号”，其暗银与灰白的装甲也瞬间变得如同陈旧的黑白照片，车上的人互相看去，都成了面目模糊的灰色剪影。更令人不安的是，车内所有的电子屏幕，包括唐雨柔的薄片，都短暂地失去了色彩，只剩下跳动的灰度图像。直到驶出那片区域，色彩才如同退潮后重新浮现的贝壳，缓慢而迟疑地恢复。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短暂的方向感丧失和轻微的恶心。

“局部可见光波段被强制‘过滤’或‘坍缩’了……”唐雨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有些虚弱，“是规则层面的干扰，直接影响电磁相互作用……这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正在接连发生。

他们经过了“声音坟场”——一片死寂到连风声和引擎声都被吞噬殆尽的区域，只有自己越来越响、如同擂鼓的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

他们绕开了“镜面荒原”——大地上布满了无数光滑如镜、映照着扭曲天空和“灯塔”怪影的平面，分不清哪里是实地，哪里是倒影，稍有不慎就可能驶入虚空。

他们还目睹了“时间褶皱”的恐怖景象：几块风化严重的巨石，在一片模糊的区域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风化、碎裂、化为齑粉，又在下一秒如同倒放般重新凝聚；而旁边一丛枯死的荆棘，却在几秒钟内经历了发芽、抽枝、繁茂、枯萎、化为飞灰的完整生命周期，循环往复，如同被困在时间牢笼中的鬼魅。

“时空结构……在这里已经千疮百孔。”唐雨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惊骇，“‘灯塔’……或者说是它维持这片区域存在的‘协议’，正在与底层物理规则进行持续的、暴力的对抗与调和。我们看到的这些异常，就是对抗产生的‘疤痕’和‘错误数据溢出’。这里……是一个现实世界的‘重症监护室’，或者‘规则冲突的烂疮’。”

陈末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方向盘。他的“工匠”序列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也异常“痛苦”。那些紊乱的规则之力如同无数细针，不断刺激、冲刷着他的感知，试图将他的意识也拉入这片混乱的漩涡。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勉强维持感知的清晰，并依靠那与“灯塔”及怀中怀表隐隐存在的共鸣，来校准最基本的方向感。

“方舟号”的隐匿力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开始显出疲态。力场发生器过载的警报不时响起，对外界扫描的干扰效果在复杂的规则噪声中大打折扣。唐雨柔不得不将大部分算力用于维持力场的基本稳定和适应新的环境噪声特征，对“清道夫”的预警能力已经降至冰点。

“我们就像在雷区里蒙眼跳舞……” 赵刚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干涩，“而且这雷区他妈还是活的，会变形！”

突然，车辆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方向完全混乱的巨力从四面八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