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武圣临世(1/2)
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
这“血”不是比喻——当太阳沉至西山脊线时,天边的云层被染成一种近乎凝固的暗红色,像天地被割开了动脉,正缓缓流淌出最后的生命。光线斜切过雁门关外十里平原,将这片被十万铁骑反复践踏的土地照得无所遁形:焦黑的草根、龟裂的土壤、干涸的血洼、破碎的兵器残骸……一切都被镀上一层凄厉的赤金色,仿佛整片大地都在燃烧。
北莽军阵已压至关前五里。
不是昨日的试探性推进,也不是前日的阵型调整,而是真正的“压境”。十万铁骑以“山”字战阵展开:前军五万重甲步骑混编,枪林如黑色荆棘丛生,盾墙如钢铁长城横亘,人与马的呼吸汇聚成低沉的嗡鸣,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中军三万弓骑,马匹侧向而立,骑士手中长弓已搭箭,箭簇涂着墨色,在血色残阳下泛着幽暗的光,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片死亡的雨;后军两万轻骑分列两翼,不是冲锋的力量,而是督战的刀刃——他们的弯刀已经出鞘半寸,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前方,任何迟疑、退缩、阵脚不稳者,都将被当场斩杀。
金纛之下,拓跋菩萨独立战车。
他今日未披那袭象征身份的银白狐裘,而是换上了一套黑金战甲。甲胄通体以玄铁为基,表面镀着一层薄金,金纹勾勒出北莽萨满教传承的古老图腾:仰天长啸的苍狼、盘旋山峦的巨蟒、展翅掠空的雄鹰。每一道纹路都在残阳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凡间将领,更像一尊自远古壁画中走出的战神。
他手中托着一面鎏金令旗。
旗面不过三尺见方,旗杆却长一丈二,通体以紫檀木雕成,顶端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红宝石。那不是装饰,而是北莽皇室代代相传的“血狼眼”,传说能看破虚妄、洞察敌阵弱点。此刻,宝石正泛着妖异的红光,与天边残阳遥相呼应。
拓跋菩萨的目光越过五里平原,越过那道紧闭的城门,越过城楼上飘扬的徐字王旗,最终定格在关楼最高处——
那里空无一人。
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就在那里。不是隐藏,不是蛰伏,而是以一种超越感知范畴的方式“存在”着,如同山岳存在于大地,如同星辰存在于夜空,无需看见,便能知晓。
“林衍……”
拓跋菩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三日之约,今日到期。
他要雁门关崩——这座阻挡北莽铁骑南下半世纪的天堑,必须在今日化为齑粉;
他要北凉世子亡——徐凤年的头颅将悬挂在镇国旗枪顶端,成为血灯新的燃料;
他更要那道青衫剑客的“道火”熄灭——那颗刚刚凝聚的圣胎,将是他献给北莽皇帝最贵重的战利品。
“前军——”
拓跋菩萨抬起令旗,声音如铁石相撞,穿透战阵的嗡鸣,清晰传入每一名北莽士卒耳中:
“推进!”
令旗挥落。
咚!咚!咚!咚!咚——
战鼓齐鸣。
不是一面鼓,不是十面鼓,而是三千面牛皮战鼓同时擂响。鼓声叠加在一起,形成一道沉重到令人心脏抽搐的声浪,如远古巨兽的脚步声,如大地脉动的轰鸣。十里平原在鼓声中微微震颤,焦土表面细碎的砂砾开始跳动,远处雁门关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五万重甲动了。
第一步踏出,大地闷响;
第二步踏出,铠甲碰撞;
第三步踏出,杀气冲天。
他们走得并不快——重甲在身,长枪在握,盾牌在肩,每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但正是这种缓慢而坚定的推进,形成了最恐怖的压迫感。就像一道钢铁浇筑的海啸墙,正一寸寸、一尺尺、一丈丈地压向雁门关,要将那座千年雄关,连同关内的一切生命,彻底碾成粉末。
距关五百步时,异变陡生。
关内,城门忽然洞开。
不是被撞开,不是被炸开,而是从内部缓缓推开,仿佛关内守军主动放弃了抵抗。包铁木门向内开启,露出黑洞洞的门洞;吊桥平放,铁索哗啦作响,桥面重重砸在对岸土地上,溅起漫天尘土。
更诡异的是,城头空无一人。
女墙后不见弓手,垛口后不见枪兵,箭楼上不见旗手。整段城墙空空荡荡,只有风声呼啸着穿过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但城墙之上,百余口巨大的铜鼎一字排开。
这些铜鼎每一口都有丈许高,三足两耳,鼎腹浑圆,表面铸有狰狞的兽面纹。它们沿城墙每隔十丈放置一口,从关楼向两侧延伸,几乎覆盖了整个正面城墙。此刻,每一口鼎内都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不是柴火,不是油火,而是一种仿佛有生命般的火焰,火舌在鼎内翻滚、扭动、升腾,时而化作龙形,时而化作凤影,在暮色中舔舐着逐渐昏暗的天空。
百余口铜鼎,百余道火柱,连成一条横卧在城墙上的火龙。
火光将雁门关照得如同白昼,也将关前五百步内照得纤毫毕现。北莽前军那些重甲士卒能清楚地看见鼎腹上刻着的字——
每一个鼎上,都只有一个字:
“林”。
以古篆体阴刻,笔画如剑,锋芒毕露。火焰在刻字凹槽中流淌,将那个“林”字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烙印,深深烙在每一口铜鼎之上,也烙在每一个看见它的北莽士卒眼中。
拓跋菩萨眉心猛地一跳。
那不是恐惧,而是武者本能对危险的预警。他能感觉到,那些铜鼎不是装饰,不是恐吓,而是某种庞大阵法的一部分。而那些火焰中蕴含的能量,已经超越了寻常武学的范畴,触及到了“法则”的层面。
但他没有后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十万大军,不能因一人而退。
“前军——冲关!”
令旗再挥,这一次不再是缓慢推进,而是全力冲锋!
五万重甲齐声怒吼,脚步陡然加快。钢铁洪流开始加速,如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洞开的城门、平放的吊桥、空无一人的城墙,汹涌而去!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就在最前排重甲即将踏上吊桥的瞬间,关楼最高处,那道身影终于现身。
林衍盘膝坐于旗台。
旗台是雁门关最高点,原本插着北凉王旗,此刻王旗已被取下,台面空荡。他就那么随意地坐着,双膝上横着那柄古朴长剑“惊鸿”,剑未出鞘,却自有森然剑意弥漫。
他眉目低垂,仿佛在假寐,仿佛在沉思。
但脑后,一轮尺许大小的火环正在缓缓旋转。
火环通体呈金红色,光芒内敛却厚重,如同将整片晚霞压缩其中。环内没有青黑,没有暗红,只剩最纯粹、最凝练的“金”——那是圣胎圆满后自然外显的“圣光”,是生命层次跃迁后产生的质变光辉。
火环每旋转一圈,周围的空气便微微扭曲一分;每旋转一圈,关楼上的温度便升高一度;每旋转一圈,城墙下那百余口铜鼎内的火焰便旺盛一分。
当北莽前军冲至百步内时,林衍睁开了眼睛。
眸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金色火焰。火焰深处,倒映着十万铁骑冲锋的洪流,倒映着拓跋菩萨战车上飘扬的金纛,倒映着这片血色黄昏下的杀戮战场。
如神只俯瞰蝼蚁,如星辰俯瞰尘埃。
“时辰到。”
他轻声道,声音不高,却穿透战鼓、马蹄、呐喊,清晰传入战场每一个角落。
然后,指尖轻弹膝上剑身。
“叮——”
清越剑鸣响起。
不是一道声音,而是层层叠叠的涟漪,以剑身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波纹触及城墙上的铜鼎——
轰!!!
百余口铜鼎内的火焰瞬间拔高!
不是一丈两丈,而是整整十丈!赤红色的火舌冲天而起,在雁门关上空交汇、缠绕、融合,最终凝成一尊高达百丈的虚幻炉鼎!
炉鼎通体透明,唯有边缘流淌着金色的火焰纹路。鼎口倒扣,覆盖范围竟达整个关前平原,将冲锋的五万北莽重甲、后方压阵的三万弓骑、两万轻骑,乃至拓跋菩萨的战车,全部笼罩在内!
“混沌·焚势!”
林衍长身而起,惊鸿剑依旧横在膝上,他只是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朝着炉鼎虚虚一指。
剑尖斜指,指向炉鼎,指向鼎下的十万大军。
轰——!!!
天地间响起一声无法形容的轰鸣。
那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震荡”——空间在震荡,时间在震荡,法则在震荡!
炉鼎之内,十万铁骑的“军势”被强行抽取!
那不是杀气,不是战意,而是十万生命聚集在一起时自然形成的“生命场域”,是无数个体意志叠加后产生的集体“势”。这股“势”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是军队战力的核心,是士气凝聚的根源。
此刻,这股磅礴如海的“势”,被炉鼎硬生生从十万北莽士卒体内剥离出来!
肉眼可见的黑红色洪流自军阵中升腾而起,如亿万条细小的血蛇,挣扎着、扭曲着,被炉鼎的力量牵引,倒卷而上,汇入鼎口!
“呃啊——!”
冲锋中的北莽重甲突然感觉心头一空。
不是疲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虚弱”——仿佛支撑他们冲锋的某种东西被抽走了。有人脚步踉跄,有人手中长枪坠落,有人甚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战马惊恐地嘶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下。
兵戈在自颤,铠甲在嗡鸣,旌旗无风自垂。
五万重甲的冲锋阵型,在踏入炉鼎范围的瞬间,土崩瓦解!
拓跋菩萨瞳孔骤缩。
他感受到了——那股支撑十万大军、支撑他二十年不败战绩的“军魂”,正在被那座虚幻炉鼎疯狂吞噬!
“破阵——!”
他暴喝一声,纵马冲出战车。
黑金战甲在暮色中划过一道暗金色的轨迹,战马四蹄踏地,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凹坑。拓跋菩萨在马背上拧腰、转胯、挥臂,右拳携着毕生功力,轰向虚空中的百丈炉鼎!
这一拳,凝聚了他指玄巅峰、半只脚踏入天象境的全部力量。
拳罡离体,化作一道百丈长的暗金色长虹,所过之处空气被挤压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空间发出镜面碎裂般的“咔嚓”声。长虹前端,拳意凝成一颗狰狞的狼首,狼口大张,獠牙森然,仿佛要一口吞掉整座炉鼎!
这是“血狼吞天诀”的至高奥义——狼神吞天!
曾经,拓跋菩萨以此拳轰碎过离阳边关三丈厚的包铁城门;曾经,他以此拳击溃过天象境宗师的护体法相;曾经,他以此拳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此刻,这一拳的目标,是那座正在吞噬十万军势的炉鼎!
拳罡长虹撕裂空气,瞬息跨越百丈距离,直抵炉鼎底部——
然后,在距离鼎壁三丈处,骤然凝滞。
不是被阻挡,不是被抵消,而是如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琥珀,速度从极快降至极慢,最终完全定格在半空。拳罡前端的狼首仍在咆哮,獠牙仍在开合,但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林衍抬起左手,五指虚握。
“镇。”
一字吐出。
定格在半空的拳罡长虹,轰然崩散!
不是爆炸,不是溃灭,而是如同沙雕被风吹散,化作漫天流火,点点金光在暮色中飘洒。而炉鼎鼎口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将那些崩散的流火尽数吸入,化作燃料,让鼎内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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