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先天之境 道衍乾坤(2/2)

然而,师徒二人的剑锋仅仅交错数招,莫大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神色便已从最初的欣慰,悄然转为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他清晰地感觉到,林衍手中那柄普通的青钢长剑,仿佛被注入了独特的灵魂,“活”了过来!剑招依旧是那些剑招,路数依旧是衡山路数,但每一招每一式施展出来,却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招式重复,而是隐隐与这回雁峰的山间清风、流转云雾、甚至脚下大地那沉稳的地脉气息,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却又真实存在的共鸣!剑招之间的转换衔接,如白云苍狗,自然变幻,如行云流水,毫无斧凿痕迹,使得剑法本身的破绽被削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更让莫大这位沉浸先天境界多年的老牌高手都暗自心惊的是,林衍对自身劲力的运用,巧妙精准到了极致。往往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能以三分内力,巧妙撬动环境之势,达到甚至超越以往需耗费七分内力才能取得的效果。省力,而高效得可怕!

如此切磋约莫五十招后,莫大身形倏然一晃,如鬼魅般向后飘退丈余,手中细剑“锵”地一声归入鞘中。他长长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对面气定神闲、额头连微汗都未见、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热身活动的林衍。

良久,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衡山掌门,才用一种混合着感慨、欣慰、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的复杂语气叹道:“衍儿,你此先天…非比寻常…厚重如岳,灵动似云,精准若尺,圆融近道…看来那古墓所获之机缘,与你自身之卓绝悟性相结合,已让你…真正走出了属于你自己的武道之路。很好!非常好!我衡山派之未来…可期矣!”

成功突破先天,拥有了足以在江湖顶尖高手中立足的硬实力,林衍并未因此沉迷于力量提升带来的短暂喜悦,反而更觉肩上责任之重大,视野也随之投向更远的未来。他深知,个人的勇武固然重要,但若要支撑一个门派崛起于群狼环伺之中,乃至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惊涛骇浪中稳住舵盘,必须要有超越武力的布局。

他第一时间秘密请来了师叔刘正风。

密室之中,灯火如豆。林衍亲手为刘正风斟上一杯热茶,语气沉静地分析道:“刘师叔,回想我衡山派近来遭遇的种种风波,无论是金盆洗手大会上的发难,还是后续‘青海一枭’的阴损骚扰,乃至左冷禅能精准把握时机,其根本原因之一,便在于信息滞后。他在明,我在暗;他耳目灵通,消息网络遍布,而我们…却常常如同盲人瞎马,夜临深池,被动至极。”

刘正风经历金盆洗手那场生死大劫,早已非昔日只知音律的富家翁,对此感触极深,闻言重重点头,脸上浮现出痛楚与醒悟交织的神色:“衍儿所言,直指要害!昔日我…唉,便是太过闭塞,以至于大祸临头,犹在梦中。信息不畅,确是取祸之道!左冷禅能如此猖狂,与其掌控了话语权和信息渠道,密不可分。”

林衍见刘正风已有共识,便不再犹豫,将一个小巧却沉重的铁木匣子推至对方面前。匣盖开启,里面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锭,以及一些品相极佳的珠宝玉器,正是从古墓中获得的部分非核心陪葬品。“师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便作为启动之资。我想请师叔利用您过往经商积累的人脉、经验与信誉,出面主持,在几处关乎南北交通、消息汇聚的关键州府,逐步建立起我们衡山派自己的情报网络。名称,我暂定为——听风阁。”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构想:“初期,不必追求摊子铺得太大,以免树大招风。可先以经营酒楼、客栈为掩护。这些地方,三教九流汇聚,消息往来便捷,正是收集情报的天然宝地。‘听风’二字,意在耳听八方之风,洞察细微之变。”

刘正风拿起一枚金锭,在手中掂了掂,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商人的算计,而是重担在身的决然与精明:“听风阁…好!此名甚合我意!衍儿你放心,此事关乎门派存续兴衰,刘某纵然散尽家财,拼却这已退出江湖的残躯,也必将其办妥!必不叫掌门与你失望!”

与此同时,林衍将那份得自古墓、关乎合击之道的《北斗七星剑阵详解》副本,郑重地交到了师尊莫大先生与大师兄莫连杰手中。此阵玄奥精深,非一人之力可成,需七位功力相仿、心意相通、且对阵法有一定悟性的弟子长期演练,方能发挥其引动星力、攻防一体的惊人威力。衡山派上下立刻行动起来,由莫大亲自把关,莫连杰具体负责,开始在核心真传及表现优异的内门精英弟子中,秘密遴选合适人选。所有人都明白,这《北斗七星剑阵》,未来必将成为衡山派应对嵩山派或其他强敌的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

然而,江湖从来不会因一方的顺利发展而风平浪静。

嵩山,峻极禅院封禅堂内。

“砰!”

一只价值连城、触手温润的白玉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与茶水四溅开来。左冷禅面沉如水,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僵硬如铁,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大殿仿佛瞬间进入了数九寒冬。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凶光毕露,几乎要凝成实质:“林衍!那个黄口小儿!他竟敢…竟真的让他突破了先天!这才过去多久?!他是吃了仙丹吗?!”

下方,仙鹤手陆柏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闻言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掌门息怒,各方消息交叉印证,确认无误。此子…确已踏足先天,而且观其出关后气息,似乎…非同一般,根基稳固得可怕。”

“非同一般?根基稳固?”左冷禅发出一声冰碴摩擦般的冷笑,“那就趁他羽翼未丰,把他这所谓的‘根基’彻底碾碎!传我命令,暗堂再加派三成人手,启用所有埋下的钉子,给我死死盯住衡山派!尤其是那个林衍,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练了什么功!还有,与西域‘金刚门’那位‘血佛’接触的事情,加快进度!告诉他,条件可以再谈,但我需要看到他们的‘诚意’,需要立刻能用的、足够强的力量!”

几乎就在左冷禅暴怒下令的同一时间,一只羽翼翠绿欲滴、神骏非凡的异种小鸟,再次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林衍回雁峰书房的窗台上。解下鸟腿上的细小玉管,里面是任盈盈那熟悉娟秀的字迹,只是这次的措辞,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

“林兄台鉴:

闻君一朝悟道,踏足先天,挣脱凡俗枷锁,从此海阔天空,盈盈于此,遥致祝贺。”(开篇语气似乎柔和了些)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如今锋芒初露,已入多方之眼,尤以北方那位为甚。望君慎之再慎,藏巧于拙,潜龙勿用,或为上策。”(提醒中带着一丝关切)

另,附赠薄礼一份,聊表心意:嵩山近来与西域‘金刚门’使者往来甚密,据闻其所图非小,恐不止于武功交流。山雨欲来风满楼,望君早做绸缪,以备不虞。

——知名不具”

西域金刚门?林衍看着信纸,眉头微蹙。左冷禅的手,为了达成目的,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远,还要无所顾忌。这江湖的水,果然深得很。

接连处理完“听风阁”的筹建、剑阵人选的遴选、以及应对左冷禅可能报复的初步预案等一系列紧迫而耗费心神的门派事务后,即便是以林衍刚刚突破先天的旺盛精力,也不由得感到一丝精神上的疲惫与紧绷。力量的飞跃式提升与随之而来的、更加庞大复杂的责任与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需要找到一个适当的宣泄口,让心神得以松弛,才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是夜,月华初上,衡山脚下最大的城镇“衡阳城”已是灯火通明,夜市喧嚣。

林衍换下了一身象征身份的衡山派服饰,穿着一套料子普通、剪裁合体的青色文士长衫,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发,周身那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先天气息被完美收敛。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尚可、外出游学的普通年轻书生,摇着一把题了首歪诗的折扇,随着人流,踏入了衡阳城内最为雅致、也素以消息灵通着称的销金窟——“群玉院”。

他没有招引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莺声燕语的姑娘作陪,只是随意要了一个二楼位置相对僻静、却能俯瞰大半个堂内景象的临窗雅座。点了一壶不算名贵、却清香醇厚的本地米酒,配了几样精致爽口的下酒小菜,便自斟自饮起来。

他的目光,似乎漫无目的地落在楼下中央的舞台上,那里正有乐师吹拉弹唱,舞姬轻舒广袖,曼妙起舞。耳中听着那谈不上高雅、却足够热闹的丝竹管弦之声,眼神却如同最冷静的猎手,余光精准地捕捉着大堂内每一桌客人的神态举止,耳朵更是将那些混杂在喧嚣中的、或高或低的交谈声,分门别类,清晰纳入心中。

“听说了吗?嵩山派最近又在各地张贴告示,重金招揽江湖好手,据说条件开得比往年都高…”

“嘿,这算什么新闻?咱们衡阳地界上的衡山派知道不?那个叫林衍的年轻高手,前些日子好像武功又大进了!啧啧,真是后生可畏…”

“城西码头前几天来了几个西域番僧,打扮古怪,眼神凶得很,看着就不像善茬,官府的人都去盘问过了…”

“城东新开了家‘听风酒楼’,听说东家是以前刘正风老爷家的关系,菜式颇有新意,价格也公道,改日去尝尝鲜…”

诸如此类,纷繁复杂,真假难辨的信息,如同无数条溪流,汇入林衍的心湖。他不动声色地听着,脑中却如同有一架精密的仪器在飞速运转,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已知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筛选、分析。哪些是空穴来风,哪些是重要线索,哪些可能指向潜在的威胁或机遇…在他心中渐渐勾勒出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在这种奇异的、置身于红尘烟火最盛处的氛围里,连日来因突破和谋划而高度紧绷的神经,竟渐渐地松弛下来。他品着略带辛辣的米酒,听着算不上悦耳却充满生命活力的俗世之曲,看着这人生百态在眼前流转——有商贾的算计,有江湖客的吹嘘,有失意文人的借酒消愁,也有普通人的家长里短…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涌上心头。他忽然对“大隐隐于市”这句古语,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这喧闹的勾栏瓦舍,这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何尝不是另一个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波谲云诡的江湖?在这里,能听到最真实的人心,能触摸到时代最细微的脉搏。

“消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力量…需有雷霆之威,亦需蛛网之韧。”

“掌控…不在于事必躬亲,而在于提纲挈领,知势用势。”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清澈的酒液,目光仿佛穿透了雕花的窗棂,投向了窗外那片漆黑如墨、却又孕育着无限可能的夜空,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若有若无、意味复杂的笑意。

突破先天,挣脱凡俗枷锁,感受到生命层次的跃迁,很开心。

于此红尘闹市,隐匿形迹,耳听八方,心游万仞,勾栏听曲,亦别有一番趣味,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