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娇莲(2/2)

许娇莲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伸手抚平的确良上衣的褶皱。她知道,这或许就是命运给她开的最后一扇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处打谷场新麦的香气,也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见面那天,仲老二特意借了大哥过年才穿的蓝布中山装,袖口还沾着浆洗时的肥皂沫。他站在许家院子外头,望着斑驳的红漆大门,手心全是汗。门开的刹那,他看见许娇莲坐在藤椅上,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正在纳鞋底。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的确良衬衫泛着柔和的光泽。

仲二哥。许娇莲抬起头,针尖在鞋底上轻轻一挑,麻绳就顺顺当当穿了过去,外头冷,进屋坐吧。她说话时嘴角带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声音清脆得像屋檐下的铜铃铛。

仲老二的喉结动了动,笨拙地跨进门槛:许...许姑娘,这是给您带的。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带着热气,镇上买的,您尝尝。

许娇莲望着馒头,眼眶突然发热。自从生病后,总有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她,可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干净得像后山的溪水。谢谢。她把馒头放在桌上,听说二哥在学木匠?

瞎学。仲老二局促地搓着手,中山装的下摆被他揉得皱巴巴,就是想着多门手艺,往后...往后能多挣点工分。他偷偷瞥了眼许娇莲,发现她正专注地盯着自己,耳根子瞬间红透。

许老爹蹲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响。他时不时往堂屋瞟一眼,看见女儿笑得眉眼弯弯,手里的斧头越劈越慢。伯娘站在门口嗑瓜子,冲他挤眉弄眼:咋样?我说什么来着?

日头西斜时,仲老二起身告辞。许娇莲扶着门框送他,晚风掀起她的发梢:路上小心。仲老二走出去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那个穿着的确良衣裳的身影,像朵开在暮色里的白兰花。

当晚,许家堂屋的油灯亮到后半夜。许娇莲坐在八仙桌边,拨弄着算盘珠子,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许老爹蹲在她对面,吧嗒吧嗒抽旱烟:莲儿,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爹。许娇莲停下拨算盘的手,仲二哥看着实诚,他家又没公婆。我去了,总能把日子过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再说,我这腿...能找到个不嫌弃的人,不容易。

许老爹把烟杆在地上狠狠杵了杵,火星子溅在青砖上:明天,让你婶娘把生辰八字送来。他别过脸,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咱们许家的闺女,就是嫁人,也得风风光光的。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许娇莲新做的的确良衣裳。她望着算盘上跳动的算珠,突然觉得,命运给她关上了一扇门,又悄悄推开了一扇窗。窗外的夜,不再那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