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胖不隆冬（2/2）

“干活才有力气挣钱嘛。”许二爷满不在乎地把裂开的袖口往袖子里塞了塞，“明儿让莲儿给我缝缝，她的针线活比娘还巧。”

两人坐在炕沿上，就着昏黄的油灯说话。许老爹问起煤窑的事，许二爷说得轻描淡写：“就是挖煤、装筐，累是累点，管饭，工钱也实在。工友们都是实诚人，谁累了搭把手，谁饿了分个馍，比在家自在。”他没说井下的黑，没说顶板掉渣时的慌，只捡着好笑的讲，说有个工友把煤块当馒头塞嘴里，被硌得直咧嘴。

许老爹没戳破，只是往他碗里多夹了块腌萝卜：“多吃点，看你瘦的，颧骨都尖了。”

许二爷呼噜呼噜扒着饼，突然抬头：“大哥，既然今儿不去莲儿那儿，我明儿一早就去镇上换点票。”他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我听说现在买饼干、奶粉都要票，我去供销社问问，看能不能换点，莲儿爱吃甜的，给她买点桃酥。”

“我这儿有几张糖票，是前阵子队里分的，没舍得用。”许老爹往炕席底下摸，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三张糖票，还有两张布票，“布票你拿着，明儿去供销社看看，给娃扯块红布，做件小肚兜，喜庆。”

许二爷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夹在烟盒里，揣进贴身的口袋：“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还得买两斤红糖，莲儿刚生了娃，得补补。对了，她小时候总偷着吃供销社的硬糖，一含能含半天，我得给她称两斤水果糖。”

“你啊，记这些倒清楚。”许老爹笑他，“她现在当娘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贪嘴。”

“当娘也能吃糖啊。”许二爷梗着脖子，像是护着什么宝贝，“我挣的钱，就得给我侄女买爱吃的。”他说着，往灶房看了看，“锅里还有饼不？我再吃一个，明儿有力气走路。”

许老爹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给他拿饼。油灯的光落在许二爷的脸上，他正低头摩挲着怀里的布包，嘴角翘着，眼里的光比灯芯还亮。许老爹突然觉得，这小老弟虽然黑了瘦了，可那股子热乎劲儿，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揣着块糖能跑半村，就为了给莲儿塞嘴里。

夜里，许二爷躺在炕的另一头，翻来覆去睡不着。炕是热的，盖的被子带着太阳的味道，比煤窑里的破棉絮舒服百倍，可他心里那股子劲没处使。他悄悄摸出怀里的围巾，借着月光看，红得像团火，他想象着莲儿系着围巾的样子，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笑啥？”许老爹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带着睡意。

“没笑啥。”许二爷赶紧把围巾塞回去，往被子里缩了缩，“大哥，明儿早点叫我，我怕起晚了。”

“知道了，睡吧。”许老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安稳的呼吸声。

许二爷盯着房梁，眼睛亮晶晶的。窗外的风还在刮，可他觉得浑身暖烘烘的。他想起小时候逃荒，娘把最后一块窝头塞给他，让他跟紧大哥；想起在煤窑里，工友把热汤让给他，说“年轻人体力消耗大”；想起现在，大哥在身边打着轻鼾，怀里揣着给莲儿的东西……这日子，就像灶膛里的火，看着快灭了，添把柴，又“腾”地燃起来，暖得人心里发烫。

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都是莲儿抱着娃笑的样子，红围巾在风里飘，像朵开得正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