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香禁区（2/2）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金属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两名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卫，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一左一右封死了她的退路，腰间长刀虽未出鞘，那股铁血的煞气已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书房内，南宫陌终于抬起了头。银色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深渊，正隔着门缝，毫无温度地锁定她。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书房重地，”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清晰、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擅入者，死。”

最后那个“死”字，尾音极轻，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晴心上。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微微打颤的咯咯声。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往前踏出半步，或者身后的侍卫得到一个眼神示意，冰冷的刀锋立刻就会吻上她的脖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杂念。她猛地低下头，避开那两道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屈膝深深一福，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出细微的颤抖：“妾身…无意冒犯。夜风…吹开了门扉，惊扰殿下清静，妾身这就告退。”

她不敢再看那书房一眼，也不敢等他的回应，几乎是凭着本能，僵硬地转过身。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恐惧上，腿脚沉重得不似自己所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紧紧钉在她的背上，直到她踉跄着走出那片被书房烛光晕染的区域，重新投入无边的黑暗回廊之中。

身后，沉重的书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合拢。最后一丝暖光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

李晚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偏僻的小院。关上房门，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挣脱出来。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

她点燃桌上唯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不了多少黑暗，却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惊鸿一瞥的画面——高耸肃穆的书山，弥漫的墨香，跳跃的烛火，以及……那个在烛光下低首执卷的孤寂身影。他看的是《诗经》，那卷磨损的、显然时常被翻阅的《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脑中莫名浮现出幼时听过的诗句。这与那个传说中屠戮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狂魔”形象，如何能重叠在一起？

她想起他方才抬头时，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翻开的书页上，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指腹似乎在书脊处，不易察觉地收紧又松开。那绝非纯粹暴戾的杀意，更像是一种被骤然窥破某种隐秘后的……紧绷？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狼狈？

这个念头如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恐惧依旧盘踞，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好奇，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那扇门后，那副冰冷面具之下，那卷与身份格格不入的《诗经》之后，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南宫陌？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李晚晴坐在灯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桌面，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向西苑那扇紧闭的门扉。那盆在窗台上枯槁的兰草影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念头，如同暗夜里的幽光，悄然浮现在心底：

这人人畏之如虎的冥王府禁区，或许……并非真的坚不可摧。

而在那遥远的书房深处，南宫陌依旧坐在紫檀案后。案上，《诗经》已合拢。他垂着眼睑，面具下的神情莫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一张泛黄的纸笺露出一角。笺上墨迹淋漓，字迹却非兵戈铁马的刚硬，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清峻风骨，题着一首残诗。被撕去的下半阙不知所踪，仅存的上半阙，开头几字在摇曳的烛光下依稀可辨：

＞ **“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