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蝶引暗窥（2/2）
在弥漫的木屑尘埃和狂暴涌入的风雨幕帘中，一道高大、挺拔、如同渊渟岳峙般的深色身影，逆着门外惨白的天光，赫然出现在被撞碎的门框之中！
冰冷的银面具在昏暗中反射着门外闪电的惨白余光，深色的锦袍下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边缘溅满了泥泞的水渍。面具后那双幽深的眼睛，如同穿透风暴的寒星，瞬间锁定了跪坐在地、浑身浴血、怀中抱着垂死小猫的李晚晴！
是南宫陌！
他竟然……直接破门而入！
李晚晴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她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怀中是生命飞速流逝的小猫，手上、衣襟上全是刺目的鲜血，脸上混杂着泪水、汗水和灰尘，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她仰着头，如同仰望降临凡尘的魔神，震惊、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荒谬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在她眼中疯狂交织。
他……是来终结这一切的吗？
南宫陌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扫过她怀中那团被鲜血浸透、气息奄奄的小东西，最后定格在她徒劳地捂住伤口、却依旧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上。那目光依旧冰冷，但在那冰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一闪而逝。
他没有说话。
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沉重的、沾满泥水的云纹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盖过了窗外的风雨。他高大的身影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跪坐在地的李晚晴和她怀中的小猫。冰冷的、混合着雨水、泥土和一种极淡冷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蹲了下来。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凝。深色的衣袂垂落在地，沾染了地上的血污和灰尘。他离她如此之近，近得李晚晴能看清他银色面具边缘冰冷的金属纹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寒意。
李晚晴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冷白的手，缓缓伸向自己怀中的小猫。
他要做什么？夺走它？亲手结束它的痛苦？还是……连同她一起……
那只手，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力量和稳定，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探向小猫腹侧那道致命的、血流如注的裂口！
“别……”李晚晴下意识地发出微弱的抗拒，身体却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
南宫陌的手并未停顿。他的指尖避开了李晚晴染血的手，精准地、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捏住了伤口上方一根重要的……血管？！
李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懂些粗浅的医理，她认得那个位置！那是控制腿部血流的主要血管之一！
紧接着，她看到南宫陌的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目标却不是小猫，而是——那个摊开在地上的油布包裹！
他的手指精准地掠过那些精巧的器具，直接拈起了那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寒芒的银探针！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消毒！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那只握着银探针的手，稳如磐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朝着小猫那道血流不止的裂口，快如闪电般刺了下去！
“不要——！”李晚晴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寒芒刺向小猫脆弱的身体！
银光一闪！
预想中血肉被刺穿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根细如牛毛的银探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和稳定，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并非刺入皮肉，而是贴着李晚晴徒劳按压的手指边缘，极其巧妙地、迅疾无比地……探入了那道崩裂伤口的深处！
动作快得让李晚晴的视线几乎无法捕捉！
南宫陌捏住血管的手指纹丝不动，如同焊在了那里。而握着探针的手，手腕以肉眼难以分辨的微小幅度高速震动着！那探针的尖端在伤口深处翻飞、拨动、勾挑！
李晚晴甚至能听到银针刮过骨骼和韧带的细微“沙沙”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室内，在窗外狂暴的风雨衬托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小猫的身体在银针探入的瞬间再次剧烈抽搐了一下，但随即，在李晚晴惊恐的目光中，那汹涌喷出的暗红血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
不是止住！是减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拦截！
南宫陌的目光低垂，完全聚焦在手下那方寸之地。银面具隔绝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冷硬的下颌线条绷紧。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探针在伤口深处灵巧地游走、探查、清理。
李晚晴彻底惊呆了。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只稳定到可怕的手和那根翻飞如蝶的银针吸引住了。这手法……这精准度……这临危不乱的稳定……绝非寻常医者能有！这分明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急救、在血肉模糊的战场上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场医术！
他……他懂医术？而且……造诣如此精深？！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他破门而入的震撼！
就在李晚晴心神剧震之际，南宫陌的动作骤然一顿！他捏着血管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施加了更大的压力。同时，他握着探针的手腕猛地一沉，指尖极其巧妙地一挑、一勾——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一根足有半寸长、通体乌黑、尖端带着诡异倒钩的粗大木刺，被银探针精准地勾了出来，掉落在旁边的布巾上！那木刺乌黑发亮，显然在污浊的荆棘丛中浸泡已久，尖端还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墨绿色的粘稠液体！
随着这根最深的、可能也是引发大出血和感染的罪魁祸首被取出，小猫腹侧那道裂口的出血，终于……彻底止住了！只剩下缓慢渗出的组织液。
南宫陌没有丝毫松懈。他迅速拿起旁边那卷细棉布，用烈酒浸湿，极其利落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清理完毕，他随手将染血的棉布丢开，目光扫向那个装着灰白药粉的青瓷小瓶。李晚晴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被震慑后的本能服从，立刻将药瓶递了过去。
南宫陌接过药瓶，看都没看，拔掉软木塞，将里面所剩无几的灰白药粉，如同泼洒般，极其均匀、厚实地覆盖在刚刚清理干净的、狰狞的伤口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怜惜，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自信这霸道的药效足以应对一切！
药粉落下，小猫的身体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但伤口迅速被药膜覆盖，再无一丝血液渗出。
做完这一切，南宫陌才松开一直捏住血管的手指。那只手冷白依旧，只有指尖沾染了些许暗红的血迹。他随手将空了的药瓶丢在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破门而入到止血敷药，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快得李晚晴几乎无法反应。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声，如同背景音般轰鸣。浓烈的血腥味、药味和南宫陌身上带来的冰冷雨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
南宫陌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依旧跪坐在地、浑身浴血、如同泥塑般的李晚晴。他垂着眼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扫过她惨白的脸，扫过她沾满鲜血和泥污、依旧保持着按压姿势的双手，最后定格在她怀中那只被厚厚药粉覆盖、呼吸微弱但已趋于平稳的小猫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责备，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救下一条生命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审视？
李晚晴仰头看着他，如同仰望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巨大的震惊、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恐惧和困惑，在她心头疯狂翻涌。她想说点什么，哪怕是道谢，或者请罪，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南宫陌的目光似乎在她那只因为长时间用力按压而微微颤抖、沾满血污的右手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他毫无征兆地转过身。
深色的衣袂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他没有留下一个字，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只被他亲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小猫，迈开步子，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径直朝着那扇被他暴力撞开、此刻只剩下破碎门框和狂风暴雨的门口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冰冷的地面，溅起细微的血水，一步，一步，走向门外那白茫茫的、吞噬一切的雨幕。
李晚晴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怀中抱着死里逃生的小猫，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风雨中的、高大而冰冷的背影。
就在南宫陌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门外那片混沌雨幕的前一刻——
他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只有冰冷低沉、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碎冰般穿透狂暴的雨声，清晰地传了回来，砸在李晚晴早已混乱不堪的心湖上：
“它腹中之物，取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