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银面碎·惊鸿一瞥(2/2)

以右侧颧骨为中心,一大片狰狞扭曲的皮肉暴露在月光下。那绝非寻常刀剑留下的整齐疤痕,而是如同被最滚烫的岩浆浇铸过,又被最野蛮的巨力狠狠撕扯蹂躏过的痕迹!皮肉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凹凸不平的暗红与深褐色交织的状态,像烧焦后又强行愈合的树皮,布满扭曲虬结的增生组织。边缘处深深嵌入原本俊朗的轮廓,一直蔓延到耳际上方,甚至能看到一小片失去了头发的、同样布满扭曲疤痕的头皮。靠近眼角下方,一道深可见骨的凹痕尤为刺目,仿佛曾被什么恶毒的钩爪狠狠剜去一块血肉。

这根本不是“毁容”二字能够形容的。这是被烈焰和剧毒共同诅咒过的烙印,是生命被强行从地狱边缘拉回后,留下的最残酷、最触目惊心的证明!月光下,那片伤痕泛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油亮光泽,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嘶——”

李晚晴倒抽一口彻骨的寒气!那声音尖锐地划破凝滞的空气,更像是濒死之人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丝呜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让她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细碎的金星在视野里疯狂炸裂!极致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如同无数只滑腻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手中的青瓷托盘再也无法握持,沉重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哐当——哗啦!”

托盘碎裂,浓黑的药汁如同泼墨般溅射开来,刺鼻苦涩的药味猛地弥漫开,染污了她素色的裙裾和脚下的青石板。这突兀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南宫陌的身体,在面具滑落、系带崩断的瞬间,已然僵硬如铁!那倾尽全力、带着毁灭意志的一剑所带来的冲击力尚未完全散去,手臂还保持着前刺的姿态,但全身的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面具滑脱、冰凉夜风骤然拂过那片从未示人、连他自己都厌恶至极的伤疤时,彻底冻结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惊骇与暴露!

那片伤痕,是他最深、最痛、最不堪的禁忌!是他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最后堡垒!是他“嗜血狂魔”、“人间冥王”所有恐怖传说的根基!更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象征着失败、屈辱与彻底毁灭的烙印!

它只属于黑暗,只属于面具之后最深的囚笼!绝不该!也绝不能!暴露在任何人的目光之下!尤其是……她的目光之下!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凝固了万年。

死寂。比之前更深沉、更粘稠、更令人绝望的死寂,如同黑色的沥青,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武场和回廊。风停了,虫鸣彻底消失,连月光似乎都变得冰冷刺骨。空气沉重得如同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感和浓烈药汁的苦涩,压迫着胸腔,带来尖锐的刺痛。

南宫陌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体。

动作慢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他的头颅一寸寸抬起,颈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咯”声。月光终于完整地照亮了他的正面。

那副象征着冷酷、神秘与隔绝的银色面具,此刻歪斜地挂在他的左脸上。右耳后的系带彻底断裂,面具的一角无力地垂落下来,仅靠左耳后那根同样被汗水浸透、岌岌可危的系带勉强维系着,没有完全掉落。面具与皮肤之间,露出一道狰狞、扭曲、如同地狱裂缝般的空隙。

而面具孔洞之后,那双眼睛——

再也不是燃烧着幽暗火焰的暴戾之瞳。

所有的疯狂、戾气、狂怒,在面具滑落、感知到那片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感知到那道惊骇目光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

一种深不见底、仿佛连灵魂都被彻底抽走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的空洞。

那空洞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

紧接着,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一种更恐怖的东西,在那空洞的深渊底部猛地炸开、沸腾、然后疯狂地席卷而上!

是屈辱!是被剥光所有伪装、暴露最丑陋伤疤的、刻骨铭心的屈辱!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根神经!

是暴怒!是被触犯逆鳞、被窥探禁地、被亵渎最后尊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暴怒!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在灵魂深处发出了灭世的咆哮!

那空洞的眼底,瞬间被这两种极致的情绪彻底吞噬、点燃!化作两团疯狂旋转、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暴戾到极致的血色旋涡!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又浸透了地狱毒液的绝世凶刃,穿透凝固的空气,穿透回廊的阴影,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僵立的身影上——钉在了李晚晴惨白如纸、写满了惊骇与尚未褪去的那一丝……痛惜的脸上。

空气,彻底凝固了。浓稠得如同血浆,沉重得如同铅块。碎裂的瓷片浸泡在漆黑的药汁里,反射着月光,像一地破碎的眼瞳,无声地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死寂对峙。

李晚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血液冻结在血管里,四肢百骸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她想逃,双脚却像被焊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想尖叫,喉咙却如同被最粗糙的砂纸堵死,发不出丝毫声音。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两道目光的凌迟,那目光里蕴含的滔天怒火和毁灭性的屈辱,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碾成齑粉。

南宫陌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而缓慢的转身姿态,歪斜的面具下,那暴露在惨淡月光下的狰狞伤痕,似乎随着他胸膛剧烈的、无声的起伏而微微抽搐。他死死地盯着她,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射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与即将喷发的毁灭烈焰。

那断裂的、仅剩一丝相连的面具系带,在死寂的空气中,发出极其细微、却如同丧钟般清晰的、濒临彻底崩断的“嘶啦”声。

风暴,在死寂中酝酿到了极致。下一秒,即是毁灭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