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寸心可鉴（2/2）
“对！是我！晚晴！” 她急促地应着，泪水流得更凶，捧着他脸的手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药！殿下！药！喝了它！喝了它或许能好受些！”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急切地扫向门边矮几上那碗半冷的深褐色药汤！
南宫陌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意志力对抗而发出“咔咔”的轻响。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痛苦地转动着，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李晚晴脸上移开，落在了那碗散发着浓烈苦涩辛香气息的药汤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期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剧痛折磨到麻木的……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这个正死死抱着他、捧着他的脸、哭喊着让他喝药的女人的……**微弱信任**？
那信任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却真实存在。
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垂落下来，不再攻击。紧抠着胸口的另一只手，那深陷皮肉的指甲，也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一丝力道。
李晚晴心头狂跳！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松开捧着他脸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门边的矮几！一把抓起那碗早已半冷的药汤！
深褐色的药汁冰冷粘稠，散发着令人皱眉的霸道苦辛。但她此刻眼中只有希望！
她端着碗，再次扑回南宫陌身边。他依旧蜷缩着，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搐颤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右眼，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决绝，盯着她手中的碗！
李晚晴跪在他身侧，一只手用力地、带着安抚的力量按住他依旧剧烈起伏的胸膛，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紧咬的、渗着血迹的唇边。
“殿下……张嘴……喝下去……求您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坚定。
浓烈到刺鼻的药味直冲口鼻。南宫陌的身体本能地抗拒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但他那只死死盯着药碗的右眼，瞳孔深处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猛地张开嘴！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绝！
李晚晴抓住机会，手腕稳定地将碗沿抵在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粘稠、苦涩辛香到极致的深褐色药汁，缓缓地倾倒进去！
“唔……呃……” 药汁入口的瞬间，南宫陌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痉挛！那霸道无比的苦涩和辛辣气息如同火焰，瞬间灼烧过他的喉咙！他痛苦地呛咳起来，药汁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但他那只右眼，却死死地盯着李晚晴，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绝不屈服的火焰！他强行压制住剧烈的呛咳和呕吐的欲望，喉结艰难地、一下一下地滚动着，如同吞咽着烧红的烙铁，将那些冰冷苦涩的液体，一口一口，极其艰难地……咽了下去！
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抽搐和痛苦的闷哼！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
李晚晴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她只能死死地按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每一次吞咽时那撕裂般的痛苦传递，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滴落在他冰冷的寝衣上。
半碗药，仿佛喝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碗底最后一点深褐色的药汁滑入南宫陌的喉咙，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强行支撑的力气。那只死死盯着李晚晴、燃烧着执拗火焰的右眼，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几下，随即……缓缓地、缓缓地……黯淡下去。
他紧绷如铁石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猛地一松！所有剧烈的抽搐和痉挛，如同退潮般，瞬间平息了下来。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后的枯叶。
那只完好的右眼，终于无力地、缓缓地……合上了。
沉重的头颅颓然歪倒，重重地枕在李晚晴按在他胸膛的手臂上。散乱的黑发被冷汗浸透，黏在布满狰狞疤痕的额角。紧咬的、渗血的唇瓣微微张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喘息。
他……昏过去了。
极致的痛苦爆发之后，是彻底的虚脱。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微弱得如同游丝的喘息，和李晚晴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艾草苍术苦涩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
李晚晴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手臂被他沉重的头颅压着。她低头，看着枕在自己手臂上这张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脸。
狰狞的青紫色疤痕在汗水和血污的浸染下，显得更加恐怖。但此刻，这张脸上所有的暴戾、冰冷、漠然都被剥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被痛苦彻底掏空后的脆弱和苍白。紧蹙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完全舒展，仿佛依旧被噩梦纠缠。
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她手臂的肌肤上，冰冷粘腻。
李晚晴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拂开他黏在额角汗湿的乱发。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他这来之不易的、死寂般的平静。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额角的皮肤。那触感……冰冷得吓人！如同触摸一块在寒潭中浸泡了千年的石头！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那般剧烈痛苦挣扎的人应有的温度！
这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李晚晴心头那点劫后余生的松懈！
蚀骨青……阴寒蚀骨……
那本残破的《杂症辑要》上冰冷的描述再次浮现在脑海——“其性阴寒诡谲”！
方才那碗艾草苍术汤，药性辛温发散，正是为了驱散这阴寒！可此刻他身体的冰冷，却如同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那汤药……似乎并未能真正驱散那蚀骨的阴寒？反而像是……像是激怒了那深藏的寒毒？！
这个念头让李晚晴瞬间如坠冰窟！她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
她慌乱的目光再次落回南宫陌昏迷的脸上。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唇间溢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无尽痛苦的呻吟。
“冷……”
一个模糊的、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般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
冷！
果然！
李晚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冷的巨浪再次将她吞没！那碗药……她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非但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加剧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惊惶无措之际——
“王妃？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苍老而带着惊惶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猛地从回廊尽头传来！
是赵伯！冥王府那个沉默寡言、行踪飘忽的老管家！他显然是被刚才那声凄厉的惨嚎和巨大的撞击声惊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打破禁忌的惶恐，直奔这间被血腥和绝望笼罩的婚房门口！
李晚晴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又迅速低头看向枕在自己手臂上、昏迷不醒、浑身冰冷、眉头紧锁的南宫陌！
不能让赵伯看到！不能让他看到冥王殿下此刻毫无防备、脆弱昏迷的样子！更不能让他看到殿下没有戴面具的脸！这府邸里……谁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慌乱！
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然而，就在她试图将手臂从南宫陌沉重的头颅下抽离，准备起身去应对赵伯的瞬间——
枕在她手臂上的南宫陌，那只无力垂落在冰冷地砖上的、被她包扎过的手，几根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轻轻地……**勾住了她垂落在地上的……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