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血·遗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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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暗码·历史的阴影
御书房暖阁内,落针可闻。
高贤带来的口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两人的心里。“侯”与“铁”——这两个简单却又意味无穷的字眼,与刚刚还在议论的冠军侯霍霆、寒铁箭镞骤然咬合,撞出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李晚晴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迅速捡起掉落的笔,但那晕开的墨团仿佛预示着眼前局面的混沌。她抬眼看向南宫陌,只见他负手立于窗前,背脊挺直如松,却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连窗棂透进的微光似乎都在他身周冻结、扭曲。
“溶洞内的锻炉、淬火池、箭镞坯件,规模如何?”南宫陌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让跪在地上的高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回、回陛下,‘夜枭’回报,规模足以支撑小批量、持续的精良箭镞生产。绝非临时搭建,至少已运作数月之久。”高贤额角渗出冷汗,“那些暗码符号,刻痕新旧不一,最早的几乎被钟乳石垢覆盖,难以辨识年代;最新的则相对清晰,但刻划者显然十分仓促,或有意掩饰笔迹。”
“数月……”南宫陌缓缓重复,“在朕的北境防线腹地,在朝廷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一座秘密的、能生产特殊箭镞的工坊,运作数月。好,真是好得很。”
他猛地转身,玄铁面具在光影下折射出冷厉的光:“‘夜枭’三人现在何处?”
“按陛下先前‘惊动无妨,必要活口’的旨意,他们留下两人继续监视,一人已拼死突围,正在返回途中报信,但……途中遭遇截杀,身负重伤,最后一段路是靠潜伏的‘蜂雀’接力传回口信。我们的人,已经接应到突围者,正在全力救治,但伤势极重,能否醒来,尚未可知。”
又有伤亡!李晚晴的心揪紧了。这些暗卫,如同南宫陌延伸在黑暗中的耳目与利爪,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耗费无数心血培养。他们的折损,不仅是损失精锐,更意味着对手的凶残与老辣。
“不惜代价,救活他。”南宫陌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压抑的戾气,“其余两组‘夜枭’,全部撒出去,以野狐岭为中心,辐射方圆百里所有村落、猎户、行商、乃至废弃的驿站、矿坑,给朕查!查所有近期出现的生面孔,查所有异常的物资流动,查任何可能与那溶洞、与锻造、与前朝军制有关联的蛛丝马迹!同时,命北境各军镇进入二级戒备,外松内紧,没有朕的亲笔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离防区,但暗哨、斥候活动频率加倍。”
“奴才遵旨!”高贤领命,几乎是小跑着退了出去。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帝后二人。沉重的寂静中,只有炭盆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陛下,”李晚晴走到南宫陌身侧,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此事关联前朝,又涉及军械秘技,恐怕已超出寻常边患或内部倾轧的范畴。冠军侯霍霆旧案,必须立刻、彻底清查。或许,答案就藏在被掩埋的历史里。”
南宫陌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具下的侧脸线条紧绷:“冠军侯案……卷宗封存于兰台秘阁最深处,当年经手之人多已作古。先帝在位时,对此讳莫如深。朕少年时好奇,曾试图探寻,却被当时的兰台令以‘妄窥禁密’为由挡回。后来忙于军务、自保,便搁置了。”
他看向李晚晴,眼神复杂:“如今看来,这‘禁密’之下,恐怕真的藏着鬼。而且这鬼,已经不甘寂寞,爬出来想要搅动风云了。”
“兰台令……”李晚晴沉吟,“现任兰台令是……”
“范正文,一个老学究,谨慎过头,迂腐守旧,是先帝心腹,对旧案之事,只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南宫陌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或许,无需直接调阅封存卷宗。”李晚晴眼中光芒微闪,“冠军侯当年功高盖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军中,即便后来遭忌,其影响力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殆尽。霍家虽被抄没,但族人并未赶尽杀绝,只是流散。还有当年‘飞云军’的旧部,他们可能散落在各处,甚至……就在北境军中。陛下可否暗中寻访这些人?他们或许知道一些官方卷宗不曾记载的细节,尤其是关于‘寒铁箭’与‘玄鹰部’。”
南宫陌目光一凝:“你是说,从活人口中找线索?”
“是。”李晚晴点头,“卷宗是死的,可能被篡改、被隐瞒。但亲历者的记忆,哪怕零碎,哪怕带有主观,也可能拼凑出被掩盖的图景。而且,如果溶洞内的暗码真与前朝军中有关,那么刻下它的人,很可能就与冠军侯的旧部圈子有联系,甚至可能就是其中一员!”
这个思路大胆而清晰,跳出了从故纸堆里翻找的常规路径。南宫陌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可知,为何朕昨日在朝上,要突然提起冠军侯?”
李晚晴微怔,随即恍然:“陛下并非仅仅为了试探,更是……抛饵?陛下早就在怀疑,朝中或军中,仍有与冠军侯旧事牵连之人,且可能与此番北境之变有关?”
“不错。”南宫陌走到书案旁,指尖划过北境舆图上野狐岭的位置,“冠军侯的‘飞云军’,当年纵横漠北,对北境地形、部族了如指掌。若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数百精锐和一座小型工坊弄进野狐岭,且避开我军巡查,冠军侯的旧部,是最有能力做到的人选之一。他们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路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你可知当年冠军侯获罪,其中一条重要罪状是什么?”
李晚晴摇头。
“私蓄甲兵,结交方外,意图不轨。”南宫陌一字一顿,“所谓‘方外’,据密报影影绰绰提及,很可能就指漠北某些精通奇技的部族,其中或许……就包括‘玄鹰部’。先帝以此为由,清洗霍家及其党羽。但若冠军侯当年真与‘玄鹰部’有过深入接触,甚至获得了他们的锻造技艺,那么这些技艺和可能的人脉,是否真的被彻底铲除?还是说,如同野火后的草根,在地下悄悄蔓延,直到今日……”
这个推测,让李晚晴脊背发凉。如果渗透者真的与冠军侯的遗产有关,那么他们潜入的目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制造边境骚乱或试探新帝那么简单了。复仇?复辟?还是某种更为偏执的信念?
“所以,”南宫陌总结道,“寻访旧部,势在必行。此事需绝对隐秘,朕会交给影七亲自去办。至于兰台秘阁的卷宗……”他眼中寒光一闪,“范正文不给看,朕就换一个能给朕看的人去做兰台令。”
第二节:西市·故人隐踪
午后,南宫陌果然以“兰台令范正文年迈昏聩,整理典籍不力”为由,下旨令其致仕,擢升翰林院一位以博闻强记、性情相对耿直且与旧势力瓜葛较少的学士暂代兰台令,并“督促其尽快清理兰台积年旧档,编订目录,以备御览”。这道旨意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却为后续查阅冠军侯案卷宗打开了缺口。
处理完此事,南宫陌见李晚晴眉宇间仍有忧色,知她心系北境暗卫伤亡及重重谜团,便道:“整日困在宫中,于案情无益。陪朕出去走走。”
李晚晴讶然:“陛下要去何处?”
“西市。”南宫陌淡淡道,“你昨日不是提到,曾在那里帮过一位老铁匠?他既能修补宫中流出的残旧器物,见识想必不凡。或许,对箭镞锻造之事,能有些独到见解。况且,也该让某些人知道,朕的皇后,并非只深居宫中。”
李晚晴立刻明白,这既是散心,也是查访,更是某种姿态。她欣然应允。
半个时辰后,帝后二人已换了寻常富家公子与夫人的装扮,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数名便装暗卫的拱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宫城侧门,汇入京城喧嚷的人流。
西市依旧热闹非凡,临近岁末,采买年货的人流摩肩接踵,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浓烈的烟火气。南宫陌牵着李晚晴的手,如同最寻常的恩爱夫妻,漫步在熙攘的街巷中。他的面具换成了一副遮盖面积更小的银灰色半面,只遮住鼻梁以上,减少了些威慑,多了几分神秘的俊朗。
李晚晴轻车熟路,引着他穿过几条狭窄却热闹的巷道,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间不起眼的铁匠铺,门面狭小,炉火已熄,门前却堆着些修补好的铁锅、农具,一个头发花白、赤着精壮上身的老者,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就着天光,仔细打磨一把匕首的锋刃。
“鲁大叔。”李晚晴含笑唤道。
老者闻声抬头,看到李晚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原来是……夫人来了。”他显然记得李晚晴,目光扫过她身旁气质不凡、戴着半面面具的南宫陌时,微微一顿,并未多问,只是更加恭谨了些,“夫人今日可是又有器物要修补?”
“今日不修器物,是有些事,想向大叔请教。”李晚晴温言道,示意芷兰将准备好的一包上好点心和新棉布料奉上。
老者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将二人让进铺内。铺子里狭小却整洁,工具摆放井然有序,墙上挂着几件已完成的作品,虽非华美,却透着一种朴实坚韧的质感。最里间的架子上,竟然还摆着几件带有残缺、但形制明显来自军中的旧甲片和断刃,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南宫陌的目光在那几件军器上停留片刻。
“大叔以前在军中待过?”他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上位者气息。
老者鲁大微微一震,垂首道:“回贵人的话,小老儿年轻时,确实在边军辎重营里做过几年铁匠学徒,打过马掌,修过刀剑。后来伤了手,就退役回来了。”
“哦?在何处服役?”
“镇远关往东三百里的黑水城,那时候,还是霍……”鲁大话说一半,猛地顿住,脸色微变,低下头不再言语。
霍?黑水城?那是当年冠军侯霍霆经营多年的北方重镇之一,“飞云军”的重要后方据点!
南宫陌与李晚晴交换了一个眼神。
“鲁大叔不必紧张,”李晚晴柔声道,“我们只是对从前边军的事情有些好奇。听闻从前冠军侯麾下‘飞云军’装备精良,尤其箭矢犀利,大叔可曾见过或听说过?”
鲁大脸色变幻,双手不安地在粗布围裙上搓了搓,半晌,才低声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老皇历了。霍侯爷是战神,他老人家的军队,自然样样都是好的。小老儿只是外围的学徒,哪里知道核心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问题。他对冠军侯和“飞云军”显然知之甚深,且心存敬畏,甚至……畏惧。
南宫陌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工部将作监根据“夜枭”描述临摹的那枚奇特青铜箭镞图样,递到鲁大面前:“大叔可曾见过,或听说过这种箭镞?”
鲁大目光落在纸上,起初有些茫然,但当他仔细看清那狭长带血槽、造型流畅中带着一丝诡异弧线的箭镞图样时,瞳孔骤然收缩,拿着纸的手猛地一抖,仿佛那薄薄的纸片有千钧之重!
“这……这……”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这图……贵人从何处得来?!”
“大叔认得?”南宫陌紧盯着他。
鲁大嘴唇哆嗦着,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猛地将图纸塞回南宫陌手中,连连后退,差点撞倒身后的风箱:“不!小老儿不认得!没见过!贵人莫要再问!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远超寻常。南宫陌眼神一厉,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大叔,此物关系重大,你若知道什么,最好如实相告。朕……我可以保你平安。”
一个“朕”字的轻微口误,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鲁大浑身剧震,他惊恐地抬头看着南宫陌,又看看李晚晴,终于腿一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贵人……贵人饶命!不是小老儿不说,是……是不能说啊!说了,会招来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李晚晴心头一紧,上前温言安抚:“鲁大叔,你别怕。我们既然来问,就有能力护你周全。你可是曾因这箭镞或相关之事,受过威胁?”
鲁大只是摇头,涕泪交加,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吐露半个字。
就在这时,铺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外围暗卫发出的示警信号——有可疑人物靠近,或周围出现异常。
南宫陌眼神一冷,迅速将图纸收起,对李晚晴道:“我们该走了。”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惊恐万状的鲁大,对随行的暗卫首领低声道:“留两个人,暗中保护他,若有任何异动,或有人接触他,立即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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