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后的缺口(2/2)

王主任看着林卫东,眼神很锐利:“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岁,有这胆识,难得。”王主任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你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但最少五百。”

“我手头有一千。”王主任停下脚步,“但我不能全借你。我借你八百,十天还八百八。另外两百,我入股。赚了钱,按比例分;赔了,这八百八你得还我。”

林卫东眼睛一亮。这个王主任,果然不一般。既想赚钱,又控制风险。

“行。八百算借,十天还八百八。两百算入股,这趟生意,利润分您一成。”

“一成都少了吧?”王主任笑了。

“王主任,这生意利润就九个点。一万块面额,毛利九百,扣除成本,净利八百左右。您投两百,拿一成,是八十块。十天,两百变二百八,利润四十个点,不低了。”

王主任算了算,点点头:“是,不低了。行,就这么定了。”

他走到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数出八百块,又拿出两百块。

“这是八百,借条写八百八。这是两百,入股,写个协议。”

林卫东当场写了两份文书。一份借条,一份简单的入股协议,写明了投资金额、利润分成比例、风险承担等。

王主任看得很仔细,看完签字,按手印。

“卫东,你这字写得不错,协议也规范,跟谁学的?”

“自己琢磨的。”林卫东收起协议,“王主任,谢谢您信任。”

“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这个机会。”王主任拍拍林卫东的肩,“好好干。成了,以后还有合作机会。”

从王主任家出来,林卫东手里又多了八百块借款,两百块投资。

总共六千五百八十了。

还差两千六百二。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卫东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飞快地转。

两千六,还差这些。该找的人都找了,还能找谁?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赵金宝。

不,不能找。这个人太危险。

但除了他,还有谁?

林卫东停下脚步,看着昏暗的街道。远处,纺织厂的大烟囱在夜色中像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想起一个人——李厂长。纺织厂的一把手,前年刚从外地调来,想干一番事业,但厂里积弊太深,一直没什么起色。这个人,手里应该有权,也有点闲钱。

但怎么接近?

林卫东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转身,往医院走去。

这个点,医院已经没什么人了。林卫东轻车熟路地来到父亲的病房,父亲已经睡了,母亲趴在床边打盹。

“妈。”林卫东轻轻叫醒母亲。

“卫东?你怎么来了?”周桂兰睡眼惺忪。

“妈,李厂长家住在哪,您知道吗?”

“李厂长?知道,在干部楼一号楼,三楼。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去找他谈点事。”林卫东说,“妈,我爸的工伤,是李厂长批的,还是赵副厂长卡的?”

“是赵副厂长卡的。李厂长知道后,还发了火,说该治就得治。但赵副厂长说厂里没钱,李厂长也没办法。”

“那就好。”林卫东心里有数了。

他让母亲继续休息,自己出了医院,往干部楼走去。

干部楼是厂里给领导盖的,三层小楼,每层两户。林卫东找到一号楼三楼,敲了左边的门。

等了大约一分钟,门开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连衣裙,烫着卷发,是李厂长的爱人。

“你找谁?”

“我找李厂长,有点急事。我是林建国的儿子,我爸是厂里的工人,腿受伤了。”

女人皱了皱眉,但还是回头喊:“老李,有人找。”

不一会儿,李厂长出来了。四十多岁,穿着汗衫、短裤,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你是林建国的儿子?”

“是,李厂长,这么晚打扰您,不好意思。”林卫东说,“但我有件事,必须今晚跟您谈。”

“进来吧。”李厂长把林卫东让进屋。

屋里很朴素,沙发、茶几、书柜,书柜里很多书。墙上挂着“天道酬勤”的书法横幅。

“坐。你爸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厂长关心。”林卫东坐下,直接说,“厂长,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笔生意。”

“生意?”李厂长笑了,“你一个孩子,跟我谈什么生意?”

“国库券生意。”林卫东说,“上海收,温州卖,赚差价。我缺本钱,想找您借点。借十天,一百还一百一。”

李厂长收起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有钱借你?”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厂长您是个想做事业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林卫东说,“而且,我还有个消息,可能对您有用。”

“什么消息?”

“纺织厂仓库里,除了那批瑕疵布,还有三千多米的确良库存,是两年前的款,现在已经过时了。如果再不处理,明年就彻底废了。”

李厂长眼神一凝:“你怎么知道?”

“我下午去仓库,看到的。”林卫东实话实说,“厂长,那批布,厂里标价一块二,但实际价值也就六毛。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帮您处理掉,按六毛一米,全部现金。但您得先借我两千块钱,十天还两千二。”

李厂长盯着林卫东,看了很久。

“你先说,那批布,你怎么处理?”

“我有渠道。沈阳那边,这种老款的确良还能卖到八毛。我运过去,赚个差价。”林卫东说,“但需要时间。所以,我先找您借钱,做国库券生意。国库券生意周转快,十天就能回本。等回本了,我再处理那批布。这样,您既拿到了国库券的利息,又处理了库存,一举两得。”

李厂长站起身,在屋里踱步。

“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岁……”李厂长摇摇头,“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在乡下插队,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多挣几个工分。你倒好,已经开始倒腾国库券、处理库存了。”

“被逼的。”林卫东说,“我爸腿要治,我妹要上学,家里欠债。不闯,就没活路。”

李厂长停下脚步,看着林卫东:“你要借多少?”

“两千。十天还两千二。”

“我借你三千。”李厂长说,“不要利息。但有个条件。”

“您说。”

“那批的确良,三千二百米,你按六毛一米处理,总共一千九百二。这笔钱,你要在二十天内给我。另外,国库券生意,我要入股。我投三千,占三成利。”

林卫东心里快速计算。三千块,无息借款,十天。确良布处理,赚差价,大约能赚六百。三千块入股三成,以这趟生意的利润,大约要分出去二百四。

但三千块本金,能让他的总本金达到九千多,完成和陈老四的约定。

而且,搭上李厂长这条线,以后在厂里办事就方便多了。

“行。”林卫东伸出手,“但入股的事,要写清楚。只限这趟生意,下趟另议。”

“可以。”李厂长握住林卫东的手,“明天早上,你来我办公室拿钱。我让财务给你开借条,也写入股协议。”

“谢谢厂长。”

从李厂长家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把林卫东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默默算账。

李厂长的三千,加上之前的六千五百八,总共九千五百八。

够了。

不仅够了,还多了三百八。

他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天。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很亮。

明天,他就可以出发去上海了。带着九千多块钱,去完成那笔一万块面额的交易。

然后,去温州,见陈老四,赚到第一笔“大钱”。

回到家,母亲和妹妹已经睡了。林卫东轻手轻脚地进屋,在桌前坐下,拿出那个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

“7月21日夜,筹钱完成。总额:9580元。其中:借款7580元,投资2000元。资金来源:王大海2200,刚子210,家里300,母亲借款270,孙叔500,王主任800+200,李厂长3000。明日启程赴沪。”

写完了,他合上本子,走到窗前。

窗外,纺织厂的大烟囱静静地立在那里。再过几年,这个厂子就会倒闭,几千工人下岗。但这一世,也许他能做点什么。

不,不是也许。

是必须做点什么。

他重生回来,不只是为了赚钱,为了报仇。他要改变的,是这个家,是这个厂,是这个时代里他能影响的一切。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先赚钱,站稳脚跟,然后才有能力做更多。

林卫东回到床上,躺下。

明天,就要开始真正的征程了。

他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得特别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