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发之前(1/2)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林卫东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七月的早晨还带着夜里的凉意,冷水打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厨房里,周桂兰已经在做饭了。稀饭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灶台上摆着四个煮好的鸡蛋。

“妈,您起这么早。”林卫东走进厨房。

“睡不着。”周桂兰转过身,眼睛有点红,显然是一夜没睡好,“卫东,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林卫东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妈,您别担心。这趟有建军哥和赵叔跟着,出不了事。”

“我不是担心出事……”周桂兰把鸡蛋装进布袋里,“我是担心……那么多钱,万一……”

“没有万一。”林卫东接过布袋,“妈,您要相信我。这趟成了,我爸的医药费、妹妹的学费,就都解决了。以后,咱们家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周桂兰看着儿子,眼泪终于掉下来:“妈信你。妈就是……就是心疼你。你还这么小,就要扛这么重的担子。”

“我不小了。”林卫东帮母亲擦了擦眼泪,“在村里,十八岁都当爹了。我能扛。”

门外传来敲门声。

“卫东,起了没?”是刚子的声音。

林卫东开门,刚子站在门外,背着个军用挎包,精神抖擞。

“这么早?”

“睡不着,干脆就过来了。”刚子咧嘴笑,“咱们什么时候走?”

“等两个人。”林卫东看看表,六点整,“建军哥和赵叔说好七点前到。先进来,吃点东西。”

两人进屋,周桂兰已经盛好了稀饭。林晓雪也起来了,帮着拿碗筷。

“哥,你路上小心。”林晓雪小声说。

“知道。”林卫东剥了个鸡蛋,塞给妹妹,“你在家听妈的话,好好学习。等我回来,给你带上海的大白兔奶糖。”

“我不要糖,我要你平安回来。”

“放心吧。”

六点半,又有人敲门。是孙建军。

孙建军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很精干,穿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喇叭裤,留着中分头,一副南方生意人的打扮。

“卫东是吧?”孙建军很热情,伸出手,“听我爸说了,小伙子有魄力。这趟我跟你混了。”

“建军哥客气了,互相学习。”林卫东跟他握了握手。

孙建军递过来一个布包:“这是五百块钱,我爸让给你的。他说了,这钱借你,十天后还五百五。但我想了想,利息我不要,这钱我入股。赚了分我一份,赔了算我的。”

林卫东有些意外:“建军哥,这……”

“别推辞。”孙建军拍拍林卫东的肩,“我在深圳混了两年,知道生意场上规矩。你有门路,我有资金,咱们合作。这趟我跟着你学,学成了,以后咱们长期干。”

林卫东想了想,点头:“行。那这五百算你入股,占这趟生意利润的半成。”

“半成够了。”孙建军很爽快。

六点五十,赵志刚也到了。他是王大海的小舅子,三十出头,个子高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跑车的。他开着一辆厂里的吉普车,停在门口。

“卫东是吧?”赵志刚说话很直,“我姐夫让我跟着你,说是看钱。你放心,我不懂你们那生意,也不多问。我就负责两件事:一,钱别丢;二,人平安。其他的,你们自己弄。”

“谢谢赵叔。”林卫东说,“有您跟着,我们踏实。”

人都到齐了。林卫东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个小木箱。打开,里面是成捆的钱。昨天晚上,他已经把钱分成了十份,每份一千块,用报纸包好,再用橡皮筋捆紧。剩下的一些零钱,单独放在一个布包里。

“咱们四个人,每人身上带两份,分开装。”林卫东把钱分给大家,“刚子、建军哥、赵叔,你们每人带两千。我带剩下的。记住,钱分开藏,贴身放。车上人多手杂,千万小心。”

大家接过钱,各自找地方藏好。赵志刚经验最丰富,把钱塞进内衣缝的暗袋里。孙建军把钱分成两份,一份塞进袜子,一份塞进裤腰。刚子最实在,直接缝在了内裤上。

“卫东,咱们坐哪趟车?”孙建军问。

“上午九点那趟,到上海是晚上八点。”林卫东说,“咱们提前去车站,买完票,找个地方吃早饭,然后进站。”

“行,听你的。”

周桂兰把煮好的鸡蛋、烙的饼都装进布袋,递给林卫东:“路上吃,别饿着。”

“妈,我们走了。”林卫东背起包,“您在家照顾好我爸。钱的事,别跟人说。有人问,就说我出去打工了。”

“知道,妈知道。”

林晓雪送他们到门口,眼圈又红了。

“回吧。”林卫东揉揉妹妹的头,“等哥回来。”

四个人上了吉普车。赵志刚开车,一路往火车站去。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少数早起的人。卖早点的摊子刚支起来,环卫工人在扫街。广播里放着《东方红》,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卫东,这趟去上海,你打算怎么收券?”孙建军坐在副驾驶,回过头问。

“先去找老李,就是上次那个黄牛。”林卫东说,“他在静安寺那边,手里货多。但咱们这次量大,他一个人可能吃不下。得多找几个人。”

“价格呢?”

“看行情。如果还是92左右,就收。如果涨了,就再找。”林卫东说,“建军哥,你在深圳,也做国库券?”

“做一点,小打小闹。”孙建军说,“深圳那边,主要是做外汇券。香港那边过来的人,用外汇券换人民币,有差价。但风险大,抓得严。国库券我也做过,但量小,都是几十几百的,赚个饭钱。”

“这趟做完,你可以把深圳那边的路子也接上。”林卫东说,“上海收,深圳卖,说不定差价更大。”

“我也有这想法。”孙建军眼睛一亮,“等这趟成了,咱们好好聊聊。”

开车的赵志刚忽然开口:“卫东,我多句嘴。这么多钱,你们就四个人,路上万一……”

“赵叔放心,我有准备。”林卫东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是几把弹簧刀,“这个,每人一把,防身用。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刀。咱们是做生意,不是打架。”

赵志刚看了一眼,点点头:“有准备就好。我跑车这么多年,路上什么事都见过。钱这东西,最招人眼红。”

到了火车站,还不到七点半。赵志刚去停车,林卫东带着刚子和孙建军去买票。

售票窗口前已经排了队。林卫东让刚子排着,自己和孙建军在边上等。

“卫东,你看那边。”孙建军忽然碰了碰林卫东的胳膊。

林卫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三个年轻人,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戴着蛤蟆镜,在车站广场上晃悠。他们的眼睛不停扫视着过往的旅客,特别是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人。

“是扒手。”孙建军低声说,“看那个高个子的手,一直插在兜里,那是藏刀片呢。一会儿咱们进站,得小心他们。”

“嗯。”林卫东记下了那三个人的长相。

赵志刚停好车过来,四人会合。票买好了,四张硬座,连号。上午九点发车,晚上八点到上海。

“还有时间,咱们找个地方吃早饭。”林卫东说。

车站旁边有家国营饭店,门脸不大,但干净。四个人进去,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态度冷淡:“吃什么?”

“四碗豆浆,八根油条,四个茶叶蛋。”林卫东点了菜。

“一块二毛四,粮票四两。”

林卫东付了钱和粮票。等菜的工夫,孙建军从兜里掏出包烟,是万宝路,递给赵志刚一根,又递给林卫东。

“我不抽,谢谢。”

“不抽烟好。”孙建军自己点了一根,“我在深圳,刚开始也不抽,后来谈生意,不抽烟不行。那边的人都抽这个,贵,但气派。”

“建军哥在深圳做什么生意?”林卫东问。

“什么都做。”孙建军吐了个烟圈,“电子表、计算器、丝袜、磁带……什么好卖卖什么。但都是小打小闹,本钱小,做不大。这次回来,就是想找机会。正好我爸说你这边有路子,我就过来看看。”

“深圳机会多。”

“机会是多,但人也多。”孙建军摇头,“那边遍地是黄金,但也遍地是坑。我刚去的时候,被人坑过两次,差点回不来。后来学乖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熟的人不交易。”

“是该这样。”林卫东点头。

豆浆油条上来了。四个人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吃完饭,八点半。该进站了。

进站口排着长队,工作人员在检票。林卫东四人跟着人流往里走,他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三个扒手也排在队伍里,离他们不远。

“小心点。”林卫东低声提醒。

检票进站,站台上人山人海。绿皮火车停在那里,车身上刷着“上海—北京”的字样。人们扛着大包小包往车上挤,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喊声、列车的鸣笛声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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