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下的火车(2/2)
“她学习好。”林卫东坐起来,“建军哥,你看得懂?”
“勉强吧。”孙建军苦笑,“我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了,现在看这些,有点吃力。但得学,不学跟不上时代。”
“是啊,得学。”林卫东感慨。前世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辈子一定要补上。
“卫东,你说咱们这生意,能做多久?”孙建军忽然问。
“什么意思?”
“国库券地区差价,最多还能做一两年。”孙建军说,“等国家全面放开市场,价格透明了,就没差价了。到时候咱们做什么?”
林卫东沉默了一下。孙建军看得准,国库券生意确实做不长。按照记忆,1990年国家就会全面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地区差价会迅速消失。
“所以咱们得转型。”林卫东说,“做实业。服装、食品、建材,什么都行。但得有本钱。这趟生意做完,咱们就有本钱了。”
“你打算做什么?”
“服装。”林卫东说,“滨城纺织厂有基础,有人才。咱们从贸易做起,慢慢做自己的品牌。等有钱了,开厂,做设计,做销售,一条龙。”
“这得多少本钱?”
“十万起步,百万不多。”林卫东说,“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赚快钱,攒本钱。”
孙建军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看笔记。包厢里很安静,只有火车行驶的声音。
晚上六点,列车员推着餐车来卖饭。林卫东买了四份盒饭,米饭、白菜、几片肉,三块钱一份。虽然贵,但比饿着强。
吃完饭,天黑了。赵志刚和刚子换班休息,林卫东和孙建军值班。
“我去抽根烟。”孙建军说。
“一起。”
两人走出包厢,来到车厢连接处。这里有几个乘客在抽烟,聊着天。孙建军递了根烟给林卫东,自己也点了一根。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偶尔有零星灯火闪过。火车在浙南的山区穿行,隧道一个接一个。
“卫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趟出事……”孙建军吐了口烟。
“想过。”林卫东说,“但我没得选。家里等着钱用,父亲等着治病,妹妹等着上学。我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我懂。”孙建军拍拍他的肩,“我当年从家里出来,也是没得选。但现在看,选对了。这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咱们就得做胆大的。”
“建军哥,你家里……”
“我爹是矿工,在我十五岁那年矿难没了。”孙建军说,“我妈拉扯我和妹妹,不容易。我出来混,就是想多挣点钱,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妹妹考上师范了,我妈也能享点福了。”
“真好。”
“是啊,真好。”孙建军望着窗外,“所以咱们得干成了。不光为自己,也为家里人。”
正说着,忽然车厢那头传来吵嚷声。几个男人在推推搡搡,像是起了冲突。
“看看去。”孙建军说。
两人走过去。是三个男人在围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的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
“怎么回事?”林卫东问。
“他偷我东西!”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指着中年人。
“我没有!是你们栽赃!”中年人急得脸通红。
“少废话,搜身!”另一个男人就要动手。
“住手。”林卫东拦住,“有事说事,别动手。”
“你谁啊?多管闲事!”戴眼镜的男人瞪着眼。
“我是这车厢的乘客。”林卫东说,“你说他偷东西,偷了什么?有证据吗?”
“我钱包没了,刚才还在,转眼就没了。肯定是他偷的!”戴眼镜的男人说。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偷的?”
“这节车厢就我们几个人,不是他是谁?”
“那可不一定。”林卫东冷笑,“说不定是你自己放哪儿忘了,或者被别人偷了。没证据就诬陷人,不合适吧?”
“你!”戴眼镜的男人要发作,被同伴拉住。
“算了算了,别惹事。”同伴小声说,“看他们人多。”
三个男人悻悻地走了。中年人赶紧收拾行李,对林卫东连声道谢:“谢谢同志,谢谢!他们就是看我是外地人,想讹钱。”
“出门在外,小心点。”林卫东说。
“是是是。”中年人收拾好行李,匆匆走了。
回到包厢,孙建军说:“刚才那三个人,有问题。”
“看出来了。”林卫东说,“他们不是真丢了钱包,是想找茬。可能是看那中年人一个人,想敲诈。”
“这车上不太平。”赵志刚醒了,坐起来,“咱们得小心。晚上我守夜,你们都睡。”
“赵叔,您也休息会儿吧。”
“我没事,习惯了。”赵志刚说,“你们睡,明天到温州,还有硬仗。”
夜深了。火车在夜色中穿行,像一条发光的蛇,在浙南的山岭间蜿蜒。
林卫东躺在铺位上,听着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心里却异常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明天,温州。
陈老四。
五万面额的交易。
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