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夜宴和刺客(1/2)
清河崔府的夜宴,灯火通明。
秋雨是亥时初停的,夜空如被拭净的墨玉,唯有一钩下弦月与数点疏星,缀在崔府飞檐的鸱吻角上。
正厅广五楹,深三丈,平日足容百人宴饮,今夜却只设三张紫檀长案。四角青铜立灯高及人肩,灯树蜿蜒,烛火在穿堂的夜风中摇曳,将幢幢人影投在绘有《幽谷访贤图》的十二叠素屏上,忽长忽短,恍若鬼魅。
慕容农端坐主位,一袭深紫纻丝常服,革带束腰,唯佩一柄尺余长的乌鞘短刃。他神色平静,但眼皮半垂着,目光落在案上漆耳杯微微晃动的酒面上,那是他指尖无意识轻叩案沿所致。
午间与四弟慕容隆的谈话,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放弃手下的基业,去往幽、平二州,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历史上的慕容农,就在龙城镇守了太长时间,错过了很多机会。
“三哥,这清河崔府的酒,倒是别有风味。”左侧首座的慕容隆举樽笑道,他比慕容农还小两岁,但眼角已有了风霜刻出的细纹。
慕容农敛去思绪,亦举杯:“崔公珍藏的‘平原春’,取漳水上游冬冰初融之水酿制,埋于桃树下三载方得,确是佳酿。四弟既喜,便多饮几杯。”
右侧首座,崔逞连忙屈身:“大将军过誉了。此酒不过是老臣家中鄙陋私酿,能为二位殿下洗尘,已是荣幸。”
“崔公不必过谦。”慕容农唇角微扬,仰颈饮尽。二人虽为翁婿,但是在公开场合,崔逞以官职相称,慕容农以崔公相称。
酒过三巡,庖厨开始传菜,炙得滋滋冒油、撒满茱萸粉的羊肋,蒸得骨肉分离、腹塞葱姜的黄河鲤鲂,以及盛在越窑青瓷碟中的秋梨、寒瓜,次第铺满长案。
厅角那队六人的乐工拨动丝弦,奏的是河北士族宴席常闻的《幽州调》,曲声婉转中杂着一缕塞外胡笳的苍凉。
慕容农目光如蜻蜓点水,掠过席间每一张面孔。
主簿申绍与参军高泰并坐于崔逞下首。申绍面白微须,指尖总在案下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高泰则腰背挺直如松,眉头自赴宴起便未舒展过。
这二人月内几次呈递辞呈,皆被他以“清河新定,需赖贤才”为由驳回。如今虽仍在幕府参赞,但申绍的眼神总是游移不定,高泰的谏言则句句带刺。
而刚刚投降郭逸则坐在高泰下首,郭逸倒是比申绍、高泰识相的多,这段时间,尽心尽力,不敢有怨言,慕容农觉得他才干不差,倒是有重用的打算,但是仍然有些顾虑。
武将一列,乌桓将领张骧粗胸露怀,胸毛虬结,正抓着一条羊腿大嚼;鲁利则沉默啜饮,每隔片刻便抬眼扫视厅门与窗棂。屠各部毕聪与郭超勾肩搭背地行着酒令,匈奴语混着生硬的汉语,喧哗刺耳。段赞、慕舆悕二人虽也举杯,但背脊始终离椅背三寸,那是随时可暴起发力的姿势。
唯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度支中郎将康虎。他出身粟特人,主管军需粮草。这段时间,他筹划屯田事宜,还想办法与各坞堡进行商贸往来,看起来像是商贾,而不是武将。此刻他扫视着屋内摆设,似乎想看着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心思全没放在宴席上。
“诸位,”慕容农搁下酒樽,声音不高,却让乐工悄然止了弦,“今日宴饮,一为四弟接风,二则……”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申绍与高泰,“清河初定,仰赖诸位同心。”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张骧将羊腿骨一扔,声如破锣:“为冠军大将军贺!”文官们躬身长揖,声音参差:“愿随将军,共安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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