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崔氏的决定(2/2)
“所为何事?”
“劝降。”
一问一答,干脆利落。慕容农反而笑了:“岳父坦诚,小婿佩服。”
“不知谢玄使者如何许诺,是冀州刺史?还是其他官职?”
崔逞神色复杂,刚才他还有些犹豫,此刻却已经想了明白,不再犹豫,将刚才得来的书信拿了出来。
慕容农随意接过,打开阅读了起来。
“玄顿首崔公足下无恙,幸甚,幸甚!
…
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伪嬖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公鱼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
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聊布往怀,君其详之。谢玄顿首。”
慕容农看完这篇颇有些文采的劝降信,有些典故还需要崔逞在一旁解释,才能勉强听懂。
“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好文采,好文采。”
慕容农仔细念叨了起来,却没能像崔逞想象般发怒,甚至脸带笑意,不像强行隐忍。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事,岳父认为,晋是北伐,真能功能。
远的祖逖不说,桓温北伐,尚且被父王击败。
谢安、谢玄虽盛,难道比得了当年的桓大司马。
江东一隅,若是偏安一地,上下一心,哪怕苻秦之强,尚且不能胜。但若是权臣北伐,必被众人忌惮,难以寸进。除非,谢氏有代立之心。”
慕容农一番话,直至要害,打破了崔逞心中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崔逞默然。
“再退一步说,”慕容农声音转冷,“即便晋室真能北伐成功,清河崔氏,也只会在王、庾、桓、谢之后,位列二等。而我们鲜卑人打天下,自然需要汉人治理天下。只要我慕容农能继承大统,清河崔氏,自然是天下第一高门。”
面对崔逞,慕容农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崔氏与他高度捆绑,他或许担心崔氏南投晋室,却不担心对方直接投靠父亲慕容垂或者兄长慕容宝。
堂中只剩雨声。
良久,崔逞长叹一声:“大将军…看得透彻。”他起身,深深一揖,“崔某糊涂,险些误了宗族百年。”
慕容农扶起他:“岳父言重。身处乱世,谁不斟酌?小婿今日来,非为问罪,只是想与岳父说清利害。”
“那徐邈…”
“岳父自行处置。”慕容农淡淡道,“谢玄既遣使来,是看重崔氏。小婿若杀了使者,是让岳父失信。这等事,我不做。”
崔逞再次震撼。这不只是宽容,更是深谋,杀一个使者容易,却会寒了河北世家的心。慕容农此举,是要让崔氏、让所有观望的世家看到,慕容氏有容人之量。
“大将军…”崔逞声音微哽,“崔某惭愧。”
“岳父不必如此。”慕容农微笑,“小婿只求一事,若北府军来攻,清河崔氏,可否助我守城?”
这是要崔氏表态了。
崔逞正色:“崔氏累世居此,城在族在。将军放心,我即刻命族中子弟、庄客佃户,悉听将军调遣。府中存粮数万石,亦可充作军资。”
“好!”慕容农击掌,“有岳父此言,清河稳矣。”
正事谈毕,气氛松缓下来。翁婿二人又说了些家常,慕容农便起身告辞。
崔逞亲送至府门。临别时,他忽然道:“将军,那徐邈…我明日便送他出城,绝其念想。”
慕容农却摆手:“岳父自行处置即可。”
崔逞怔在门口,看着女婿与女儿乘车远去,久久无言。
老仆撑伞过来,低声道:“家主,这慕容大将军…”
“想不到,我还是小看了他。”崔逞喃喃,“谢玄遣使,他不但不怒,反借此机会让我崔氏死心塌地…”他苦笑,“这般手段,这般胸襟,慕容垂有子如此,何愁河北不定?我崔氏有此佳婿,何愁不能和王谢比肩。”
雨幕中,马车渐行渐远。与之一道的,还有崔逞犹豫的心情,经此一事,他是彻底与慕容农捆绑在一起了,不再有丝毫犹豫。
车内,崔璇依偎在丈夫身侧,终于忍不住问:“夫君真不怪父亲?”
慕容农握着她手:“为何要怪?岳父为宗族计,理所应当。况且,”他眼中闪过精光,“经此一事,崔氏已无退路,只能与我同心。这比杀十个使者都有用。”
崔璇仰脸看他,雨光透过车帘,在他侧脸投下明明暗暗的影。还没等崔璇感慨,立刻感觉到了一双不安分的手上下游动,她本来不想在车上如此失态,但今日的事情,让她有些心软,就这样由着夫君胡来了。
车内,一片春色,自不足与外人道,车外,河北的烽烟,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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