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撤军(2/2)

“好!”温详终于拍案,“就依参军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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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父子回到自家坞堡临时驻地时,已是深夜。

堡中灯火通明,其余几家坞堡主都聚在堂上,见他们回来,急问:“如何?”

周奉业摇头:“孙将军去意已决。”

堂中一片死寂。其中一个红脸汉子,猛地捶桌:“当初说得好听,什么‘王师北定’,什么‘永镇桑梓’!如今倒好,他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咱们等死!”

另外一人年长些,叹息:“也怪不得孙将军。刘牢之都败了,他能如何?”

“那咱们怎么办?”周奉业身侧,一名吕姓豪强声音发颤,“慕容农的凶名远扬,刘家可是满门被杀,何况我们?”

周道刚站在父亲身后,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冰凉。他想起数月前,北府军渡河时,这些堡主是如何欢欣鼓舞,如何杀猪宰羊犒军,如何指天誓日要“追随王师,光复汉土”。

如今,王师要走了。

“周兄,”吕姓豪强看向周奉业,“你见识最广,拿个主意吧。”

周奉业缓缓坐下,目光扫过众人:“两条路。一,举家随军南渡。孙将军承诺安置,总好过灭门。”

“那祖业呢?这坞堡、这田土、这祖坟…”冯堡主老泪纵横。

“第二条路,”周奉业声音更沉,“留下,向慕容农请降。”

堂中呼吸一窒。

“能…能活么?”吕堡主颤声问。

周奉业苦笑:“看运气。也许慕容农要杀鸡儆猴,也许他会宽大收拢人心。如果能找清河崔氏说项,或许有几分可能存活。”他顿了顿,“老夫打算选第一条路。”

“父亲!”周道刚失声。

周奉业摆手:“道刚,你还年轻。只要人活着,祖业…将来或可恢复。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向众人:“老夫言尽于此。诸位自己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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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众军收拾辎重,有序后撤。半数人选择跟随温详去往济北,但也有一些人心存侥幸,已经收拾行囊返回自家坞堡。

刘裕一人,叫住正要离去的周奉业父子。

“周堡主。”

周奉业转身:“刘司马。”

刘裕看着这老堡主,沉默片刻,忽然躬身一礼:“此番北来,累及诸位,裕…惭愧。”

周道刚怔住了,这位战场上冷峻如铁的北府军司马,竟会向他们这些“累赘”致歉?

周奉业还礼,苦笑:“乱世如此,非司马之过。”他顿了顿,“只盼他日王师再北渡时,清河父老…还能剩下几个。”

这话说得悲凉。刘裕握紧剑柄,一字一句道:“会有那一天的。届时,裕必亲迎堡主还乡。”

周奉业深深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忽然觉得,也许这话不是虚言。

午后,北府军开始拔营。

车马辎重先行,步卒列队,骑兵在两翼护卫。队伍拉出数里,向着黄河渡口缓缓而行。

坞堡主们的家眷车队夹在中间,哭声隐约。这些家族在清河郡经营数代,如今却要抛下祖业南逃,车载的不过是细软、粮种、祖宗牌位。

周道刚骑马护在自家车队旁,不时回头。

清河城墙在秋阳下泛着青灰色,城头“慕容”大旗依稀可见。

“后悔么?”父亲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周道刚摇头:“不后悔。只是…”他咬牙,“不甘心。”

车帘掀起一角,周奉业苍老的面容露出:“记住这不甘心。将来若有机会,替为父…替周家,把根扎回来。”

“是。”

队伍前方,孙无终与刘裕并肩而行。

“寄奴,”孙无终忽然问,“若你是慕容农,会追击么?”

刘裕思索片刻:“会,若我是他,必然不会放过此机会。”

孙无终点头:“所以我让向靖率五百重骑殿后。慕容农若聪明,便不会硬拼。”

他望着前方烟尘:“此战虽退,但你我见识了河北山河,见识了慕容氏的手段。他日再来,便不是今日光景了。”

刘裕握紧缰绳,没有答话。他心中想的却是清河城头,那个未曾谋面却已交锋数次的对手。

慕容农,我们还会再见的。

黄昏时分,大军抵达白马渡口。黄河滔滔,渡船往来。对岸便是河南,便是相对安稳的晋土。

周道刚扶父亲下车时,最后望了一眼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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