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的祖宅(1/2)

雨水顺着陆沉的脖颈流进衣领,像一条冰冷的蛇在脊背上蜿蜒爬行。他站在公交站台下,看着23路车尾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两团暗红色的光晕。车上乘客透过起雾的窗户投来漠然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怀里紧抱着的破旧外卖箱。

终点站到了,请所有乘客下车。

机械女声响起时,陆沉才发现自己坐过了十二站。这里是城郊结合部,路灯间隔很远,偶尔亮着的几盏也像患了白内障的老人眼睛,昏黄而模糊。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2:17,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标志已经变红,提醒他今天还没顾上充电。

雨小了些,但风更冷了。陆沉把裂了缝的外卖箱夹在腋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记忆中的那条小路。路边的野草长到齐膝高,刮在湿透的裤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

转过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那栋灰白色的二层小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陆家祖宅,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如今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在夜色中。外墙的瓷砖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黄的水泥,二楼窗户用木板封着,只有一楼客厅亮着灯——陆沉出门前明明记得自己关了所有灯。

他放慢脚步,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院子里停着两辆摩托车,其中一辆的排气管上缠着醒目的红色胶带。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

龙哥的车......

陆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外卖箱的塑料外壳。三年前父亲肝癌晚期时借的二十万高利贷,利滚利现在已经变成一百多万。上个月龙哥的小弟就在公司楼下堵过他,当时陈志豪还假惺惺地帮忙报警,现在想来恐怕早就在看笑话。

客厅窗帘没拉严,一道黄色光带斜斜地切在院子的水泥地上。陆沉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透过缝隙看见三个纹身男人正围着他家餐桌打扑克。啤酒瓶和花生壳散落一地,穿黑背心的刀疤脸男人——龙哥,正用陆沉父亲的紫砂壶直接对着嘴喝茶。

那小子到底回不回来?一个染黄毛的小弟问,这都等四个钟头了。

龙哥甩出两张牌:急个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破房子虽然不值钱,地段还行,拆迁消息一出来,至少能抵一半债。

那剩下的一半呢?

不是还有器官吗?龙哥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心肝脾肺肾,拆开了卖......

陆沉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悄悄后退几步,却不小心踢到了院墙边的铁皮水桶。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

客厅里的对话戛然而止。陆沉转身就跑,但院门已经被另一个放哨的小弟堵住。对方嘴里叼着烟,右手拎着根钢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

哟,这不陆大少爷吗?放哨的小弟咧嘴一笑,哥几个等你一晚上了。

陆沉被推搡着进屋时,龙哥正用他的毛巾擦手。那条浅蓝色毛巾是陆沉考上大学时母亲买的,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缩写。

小陆啊,龙哥把毛巾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听说你今天被开除了?真巧,我们今天是来收房的。

黄毛小弟已经翻出了陆沉的房产证,正拿手机拍照。另一个戴金链子的壮汉则挨个房间转悠,不时对家具踢上一脚。

龙哥,再宽限两个月......陆沉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刚丢了工作,但找到新工作马上......

两个月?龙哥突然大笑起来,转向小弟们,听见没?陆大才子要两个月!笑声戛然而止,他一把揪住陆沉的衣领,你以为我们开慈善机构的?今天要么还钱,要么签字画押滚蛋!

陆沉被按在餐桌前,面前是一张已经拟好的房屋转让协议。签字处按着个鲜红的手印——不知是他们从哪弄来的。

这......这是违法的......陆沉挣扎着说。

龙哥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刀,地弹开:法律?老子就是法律!刀尖轻轻划过陆沉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听说你还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要不要我派几个兄弟去照顾照顾她?

陆沉眼前闪过林雨晴躲在陈志豪怀里的画面,突然笑了:随便。

这个反应显然出乎龙哥意料。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抡起钢管砸向陆沉的头——

轰隆!

一声炸雷突然在屋顶炸响,震得老房子簌簌落灰。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整栋房子陷入黑暗。

操!跳闸了?黄毛小弟惊呼。

黑暗中传来一阵混乱的碰撞声和咒骂声。陆沉趁机抓起桌上的外卖箱,猫腰躲到沙发后面。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偶尔闪过的闪电光亮,看见龙哥正指挥小弟们检查电箱。

找找蜡烛!妈的,这破房子......

陆沉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向楼梯移动。老房子的结构他了如指掌,知道哪里会发出声响。当他摸到楼梯扶手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是那扇永远关不严的储藏室门被风吹开了。

楼上有人!金链子壮汉吼道。

陆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骂声。储藏室在最里间,经过父母卧室时,他瞥见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父亲严肃的面容,母亲温柔的笑容,还有十岁的自己,站在祖宅门前,怀里抱着个足球。

储藏室堆满了积灰的纸箱和旧家具。陆沉反锁上门,用一台老式缝纫机抵住门板。门外,龙哥的骂声和踹门声震得天花板直落灰。

小兔崽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陆沉跌坐在地,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下巴滴落。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储藏室角落里的那口老式樟木箱——母亲生前最珍视的物件,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门外,撞门的力度越来越大,门框已经开始松动。陆沉咬牙拖开樟木箱上的杂物,掀开沉重的箱盖。霉味扑面而来,箱子里整齐叠放着几件旧衣裳,一个铁皮饼干盒,还有一本线装家谱。

找到了!他颤抖着打开饼干盒,里面是一对金镯子和三块银元——母亲临终前偷偷塞给他的救命钱。

门被撞开一条缝,黄毛小弟的手已经伸了进来。陆沉抓起樟木箱里的铜镇纸砸在那只手上,换来一声惨叫。

他迅速翻到家谱最后一页,在夹层里摸出一把铜钥匙。这是祖宅地窖的钥匙,父亲临终前说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万不得已......陆沉苦笑,现在还不够万不得已吗?

又是一道闪电,这次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陆沉这才注意到怀里的外卖箱正在发烫,蓝色的微光从裂缝中渗出。他下意识打开箱子,发现里面那滩雨水竟然在沸腾,水面浮现出细密的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什么鬼......

储藏室的门终于被撞开。龙哥狰狞的面孔出现在门口,手里的钢管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

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喘着粗气,今天不把字签了,老子把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劈下,整栋房子剧烈震动起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那闪电不是常见的白色或蓝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紫红色,像血管里流动的血。

紧接着,陆沉怀里的外卖箱爆发出一阵刺眼的蓝光。箱中的水沸腾得更加剧烈,水珠像有生命般跃出水面,在空中组成一幅幅快速变幻的画面:千军万马、烽火狼烟、一座巍峨的古城池,最后定格在一个身披金甲的女将军形象上。

妖、妖怪啊!黄毛小弟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

龙哥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但他强撑着举起钢管:装神弄鬼!钢管朝着陆沉头顶砸下——

哗啦!

外卖箱中的水突然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水幕挡在陆沉面前。钢管砸在水幕上,竟然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随即被弹飞出去,深深嵌入天花板。

龙哥倒退几步,脸上的刀疤因恐惧而扭曲: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沉自己也吓呆了。他低头看向外卖箱,发现水面已经恢复平静,但箱底多了一样东西——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文字:、。

陆沉听见自己说,声音低沉得不像是自己的,再敢来我家,下次这水幕切的就不是钢管了。

龙哥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在又一道闪电亮起时,转身就跑。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雨声中。

陆沉瘫坐在地,手中的铜钥匙和青铜令牌同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屋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老房子斑驳的屋顶,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他摸索着爬向窗边,借着闪电的光亮打量那枚令牌。正面除了二字外,边缘还刻着精细的龙纹;背面是一幅微缩的城池图案,城门上方有个小小的凤凰标记。

这是......什么东西?

令牌触手冰凉,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陆沉想起外卖箱中浮现的那些画面,尤其是最后那个金甲女将的身影——她回眸的瞬间,眼神锐利如刀,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孤独。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是院门被风吹开的声音。陆沉警觉地起身,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喊:有人吗?这里是陆家祖宅吗?

声音年轻但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陆沉悄悄挪到楼梯口,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客厅中央,正用手电筒照着墙上的全家福。

你是谁?陆沉警惕地问,手里紧握着那枚青铜令牌。

女人转过身,手电筒的光照出她精致的五官和利落的短发。看起来三十出头,左耳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耳环——像是半截断剑。

陆沉是吧?女人收起手电筒,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我叫苏芮,是你父亲陆远山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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