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常委会的较量（1/2）

县委常委会的会议室里，空调风带着几分沉闷的凉意，吹不散满室的凝重。长条会议桌两端，县委书记赵刚和县长李建国相对而坐，其余常委依次落座，笔记本和钢笔整齐地摆放在桌前。墙上的电子钟时针指向九点整，王志昊拿着较厚的《青龙峪乡镇调研报告》和几份佐证材料，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坐在赵书记的右手边的。

赵书记的目光扫了常委们一眼说道：“人到齐了我们就开会了，各位知道，党中央和国务院下达脱贫工作指示精神，要求各级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扶贫脱贫工作，要把脱贫工作作为一项政治工作来抓，我们省市党委政府也多次召开相关脱贫工作会议，并下达文件指示，要求今年贫困地区和人口比去年减少30%，同志们啊，我们白清县的脱贫工作任务十分艰巨呀，为此县委特意安排志昊同志对我县的扶贫脱贫工作进行调研，经过志昊同志深入细致调查研究，形成了《青龙峪乡镇调研报告》，下面就请志昊同志就他的调研报告做一个发言吧。”说完他看着王志昊点了点头。王志昊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座的常委们——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平日里交集不多的领导，而坐在赵刚身边的县长李建国，正低头翻看着一份文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着，显然没把这场关于偏远乡镇脱贫的讨论放在心上。

“各位领导，根据县委安排，我上周深入青龙峪乡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实地调研，现将情况向常委会作详细汇报。”王志昊打开调研报告，指尖落在打印清晰的表格上，“青龙峪乡辖6个行政村、18个自然村，总人口8300余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占比37.2%，是我县脱贫攻坚的重中之重。调研中我发现，制约青龙峪发展的核心问题有两个，一是交通闭塞，二是产业薄弱。”

他抬手点开身后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一张航拍图，蜿蜒的山路像一条破败的丝带缠绕在山间，“这是青龙峪的通村路现状，四十多公里山路，一半以上是未硬化的土路，昨天下雨就泥泞不堪，晴天则尘土飞扬。村民种植的核桃、花椒，采摘后要靠人背马驮运到山下，每斤运输成本就占了售价的三成，收购商趁机压价，去年核桃收购价仅八毛钱一斤，村民忙活一年，纯收入不足三千元。”

投影画面切换，出现了果树病虫害的特写照片和灵凝草套种的成功案例，“第二个核心问题是产业退化。青龙峪的核桃树树龄普遍超过十五年，品种老化、病虫害严重，亩产不足三百斤；花椒种植缺乏科学管理，品质参差不齐。而青宁县的灵凝草套种技术已经成熟，既能改良土壤、防治虫害，又能每亩增收600余元，我已与青宁县政府初步对接，对方愿意选派技术员来我县指导。此外，青龙峪乡镇有抗日战争时期革命遗迹和抗美援朝老英雄张中毅的英雄事迹的红色资源，可结合产业发展红色旅游，形成‘交通+产业+旅游’的脱贫模式。”

王志昊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句话都带着实地调研的扎实底气：“基于以上情况，我提出三点发展建议：第一，将青龙峪通村公路纳入全县‘村村通’工程规划，争取省市专项补助资金，年内完成路基拓宽和硬化；第二，协调省农业农村厅和农科院，派专家上门开展果树改良培训，同步推广灵凝草套种技术；第三，启动英雄纪念馆建设，开发红色旅游线路，带动餐饮、住宿等配套产业发展。这三项工作相互关联，交通是基础，产业是核心，旅游是延伸，只要同步推进，青龙峪有望在两年内实现脱贫摘帽。”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赵刚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看向身边的李建国：“李县长，你怎么看？”

李建国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志昊同志的调研很细致，想法也很好，但以县里目前的实际情况是难以实现或完成的。”他拿起桌上的财政报表，轻轻晃了晃，“咱们白清县是什么情况，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去年全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只有3.2亿元，而刚性支出就高达4.8亿元，缺口1.6亿元。现在乡镇干部三个月工资没发了，教师绩效工资拖欠了半年，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不解决会影响队伍稳定啊。”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修公路是好事，但青龙峪那条路，初步测算下来，路基拓宽、硬化、加设防护栏，至少需要8000万元。省市专项补助最多能争取3000万，剩下的5000万从哪里来？总不能让全县人民勒紧裤腰带，就为了一个偏远乡镇的公路吧？”

坐在李建国旁边的常务副县长张建军立刻附和：“李县长说得对。咱们县今年还有几项重点工程：县城主干道翻新维护和亮化工程已经投入3600万，主体工程快完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市民广场扩建项目也签了合同，违约金就高达350万。这些形象工程关系到白清县的对外形象，招商引资的时候，人家看的是县城的面貌，谁会去看偏远山村的公路？”

财政局长王淑芬推了推眼镜，拿出一份详细的资金测算表：“各位领导，我给大家算笔账。目前县财政可支配资金只有4200万元，其中必须支付的拖欠工资和社保费用就占了1600万，剩下的2600万要保障教育、医疗等基本民生支出。如果要修青龙峪的公路，要么停掉亮化工程和市民广场项目，要么就得再拖欠一批款项。停掉形象工程，今年的招商引资考核肯定完不成；再拖欠款项，基层干部和群众的意见会更大，维稳压力不堪设想。”

王志昊没想到反对的声音来得这么猛烈，他立刻反驳：“李县长、各位领导，形象工程固然重要，但脱贫攻坚是硬任务！青龙峪8300多村民等着这条路脱贫，他们种的果子运不出去，再好的产业也发展不起来。老英雄张中毅在那里坚守了一辈子，带领村民修水渠、种果树，现在就差最后一步路，咱们不能让他们的希望落空啊！”

“王书记，感情不能当饭吃。”李建国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老英雄的事迹确实感人，但我们做决策要基于现实。县里不是不让修，而是没资金。这样吧，我们可以同意将青龙峪公路纳入规划，但资金问题得你自己解决。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筹集到5000万缺口资金，县里就全力配合推进项目；如果筹不到，那就只能暂缓，先解决燃眉之急。”

这个提议让王志昊愣住了，他一个县委副书记，既没权力调拨资金，又没广泛的人脉资源，三个月筹集5000万简直是天方夜谭。“李县长，筹集资金不该是县委县政府的责任吗？我个人的力量有限，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筹到这么多钱？”

“有志者事竟成嘛。”李建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志昊同志年轻有为，又有闯劲，说不定能找到社会捐赠或者企业投资呢？你不是说青宁县的灵凝草产业做得好，还有耀龙集团愿意支持纪念馆建设吗？或许可以从这些方面想想办法。”

交通局长刘长河跟着说道：“王副书记，不是我们不支持，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去年咱们修城郊的产业路，资金缺口1000万，最后是乡镇自己找企业赞助才完工的。青龙峪的路比那条路难度大、成本高，要是能筹集到资金，我们交通局保证优先施工。”

王志昊环顾四周，想找支持自己的声音。组织部部长陈为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宣传部部长赵丽华低头看着笔记本，似乎在研究文件；只有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孙明华迟疑着开口：“我觉得青龙峪的产业发展思路还是可行的，果树改良和灵凝草套种不需要太多资金，省里应该能争取到部分培训经费，要不咱们先推进这两项工作，公路的事再慢慢想办法？”

“孙县长，这不行。”李建国立刻反对，“产业发展和交通是绑定的，没有公路，改良后的果子还是运不出去，灵凝草也卖不上价，最后还是白忙活。要干就一起干，资金到位了再启动，免得浪费人力物力。”

孙明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坚持。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王志昊的脸颊涨得通红，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各位领导，脱贫攻坚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青龙峪的村民已经等不起了，他们每年因为交通不便损失的收入就有几百万，我们不能因为资金困难就搁置这项民生工程。形象工程可以缓一缓，亮化工程晚几个月完工不会影响大局，但村民们多等一年，就多受一年穷！”

“王副书记，说话要讲分寸。”李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亮化工程和市民广场是县委县政府集体决策的项目，怎么能说缓就缓？这些项目不仅是形象工程，更是民生工程，能带动就业，提升县城居民的生活品质。你只想着青龙峪的8000多人，有没有考虑过全县30万群众的利益？”

“我当然考虑过！”王志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但全县的发展不能只靠县城，乡村振兴是全局工作。青龙峪的红色资源和特色产业如果能发展起来，不仅能让当地村民脱贫，还能成为我县的一个亮点，反而能促进招商引资。老英雄张中毅的事迹已经感动了很多人，如果我们能借着这个契机，打造红色旅游品牌，说不定能吸引更多投资，这难道不是双赢吗？”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财政局长王淑芬再次开口，“红色旅游投资周期长、回报慢，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见效。我们现在最缺的是现金流，必须优先保障能快速见效的项目。王志昊同志，你刚从青宁调过来，可能还不了解咱们县的财政状况，我们不是不想帮青龙峪，是真的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