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终于熬到这一天（2/2）

日子一晃过了两年，村里传来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程炎火的心猛地一跳，尘封的读书梦又冒了出来。他跟厂里请了假，揣着攒下的几块钱回了村，到镇上中学报了临时补习班。可一翻开课本，他就懵了——文革十年，他读的书多半是学军、学农，化学公式、物理定律像天书一样陌生，只有语文、政治、地理还能看懂些。看着身边人埋头苦读的样子，程炎火的信心一点点消散，他捏着课本坐在角落里，越想越泄气：“底子太差了，再怎么补也赶不上，别浪费时间了。”

最终，他还是收拾了行李回了工艺品厂。汽车开动时，他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坦然——或许高考这条路不适合自己，但至少，他还能在厂里学手艺，还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往前走。

学徒第三年，程炎火终于盼来了接触手工编织的机会。此前两年，他天天与锯子、劈刀为伴，手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如今终于能拿起细篾，指尖在竹丝间穿梭时，他心里竟生出几分忐忑的期待。

没成想，他的天赋像藏在竹篾里的光，一露出来就挡不住。别人编的竹篮、竹筐只讲究规整，他却能在纹样里藏巧思——编个竹篮，会在篮沿绕一圈细碎的竹叶纹；做个竹盒，能在盒盖雕出浅淡的山水轮廓，每一件都透着股灵气，仿佛把设计图里的“魂”都织了进去。没几天，厂长和技术人员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学徒，看他作品时的眼神，满是惊喜。

这天，厂长亲自把程炎火领到车间角落的办公室，屋里坐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老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副旧眼镜，穿一身宽松的灰布衫，文质彬彬的模样，半点不像厂里干苦力的师傅。

“炎火，这是咱们厂的总设计师顾老先生，”厂长笑着拍他的肩，“顾老看上了你的手艺，想重点带你，可别辜负了老人家的心意！”

程炎火心里“咯噔”一下，激动得手心都冒了汗，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喊了声“师父”。顾老先生被他这模样逗得乐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现在的年轻人，懂礼数又肯下苦功的可不多见，你这孩子看着就踏实。你什么文化程度？”

“算是高中毕业，”程炎火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文革那几年，没正经读多少书。”

没想到顾老听完更满意了，点点头说：“有高中底子就够了。从明天起，你就来我这儿上班，我教你美学知识，再把设计的要领慢慢讲给你听。”

当晚，厂长又特意绕到程炎火的宿舍，拉着他细细叮嘱。话里话外，程炎火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金贵——顾老名叫顾振艺，早年是省美院的教授，只因被打成“走资派”，才下放到这工艺品厂劳动改造。之前厂里快倒闭了，是顾老顶着压力改了设计方案，把山里的竹编和传统纹样结合，产品竟卖到了香港和东南亚，厂子才起死回生，成了现在的知名企业。

“顾老来这儿五年多了，多少人想拜他为师，他都没应，”厂长拍了拍程炎火的肩膀，语气郑重，“你是第一个，可得好好学，别白费了这份缘分。”

程炎火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又暖又亮。从玉米地里的憋屈，到工艺品厂的学徒，再到如今能跟着美院教授学设计——他攥了攥满是老茧的手，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苦，好像都是为了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