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与远方离别 邻村道爷唤关公(2/2)
夜里,我把祖叔给的木牌放在枕头底下,又把父亲送的铅笔盒放在床头柜上。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道银色的线。我摸着木牌上的符文,突然就想起祖叔说的话 ——“有些东西,知道了未必是好事”。或许,我这辈子,都要带着这份契约,守着这个村庄,等着父母回来接我的那一天。可我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要等多久。
父亲他们走后的第七天,祖叔一早就把我从被窝里叫了起来。他难得换上了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手里还拿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裹,眼神比往常更凝重。“阿生,今天跟阿叔去趟邻村,找张道爷帮你看看。”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咯噔一下。自上次认了 “契爷”,祖叔很少再提这些事,如今突然要去找道爷,难不成是 “契爷” 那边又有了动静?我没敢问,只是默默跟着祖叔往村口走。邻村离我们村有八里地,要翻过一座山,祖叔走得很快,手里的红布包裹被风吹得轻轻晃荡,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偶尔能听见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晨雾裹着草叶的潮气扑面而来。快到邻村时,远远就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着不少人,烟雾缭绕,还隐约传来锣鼓声。祖叔加快了脚步,拉着我的手挤进人群 —— 中间空出一块不大的场地,地上铺着暗红色的毡布,毡布中央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放着香炉、烛台,还有一尊半尺高的关公像,红脸长须,手持青龙偃月刀,眼神锐利得像是要从神像里透出来。
供桌旁站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穿一身黑色道袍,道袍袖口和领口绣着暗黄色的符文,头发用木簪绾在脑后,脸上皱纹很深,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这就是张道爷。” 祖叔在我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
张道爷正闭着眼,手里捏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他身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直直地落在毡布上,没有一丝歪斜。突然,道爷睁开眼,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桃木剑 “唰” 地指向天空,大喝一声:“吉时到,有请关圣帝君!”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清晰。道爷从供桌下拿出一个黄铜铃铛,“叮铃铃” 地摇了起来,脚步开始围着供桌转圈,嘴里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到后来竟有些沙哑,像是换了个人的声音。
祖叔把我往前拉了拉,让我站在供桌侧面。我盯着张道爷,只见他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脚步也开始踉跄,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突然,他猛地停住脚步,桃木剑重重地戳在地上,“咚” 的一声,震得地上的香灰都跳了起来。
“吾乃关云长!” 道爷开口了,声音不再沙哑,反而洪亮得像打雷,眼神也变得威严无比,与刚才判若两人。周围的人纷纷跪倒在地,连祖叔也拉着我跪了下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张道爷 —— 不,此刻应该说是 “关公” 了 —— 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带着千斤重的力量,我忍不住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心里却想起了破庙里那尊会 “捋胡子” 的神像,一股寒意从后背爬上来。
“此子身上有契,与吾有缘,却也有煞。”“关公” 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那破庙之灵,非吾真身,借吾名号窃香火,缠此子不放,久必伤命。”
祖叔赶紧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恳求:“道爷,求您救救这孩子!他还小,经不起折腾啊!” 说着,他把手里的红布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块银元,还有一小袋精心挑选的糯米和艾草 —— 都是老辈人请神时常用的供品。
“关公” 看了眼包裹,桃木剑轻轻一挑,将那袋糯米挑到供桌上,“吾知尔等心意。今日借张老道之身,与那邪灵定约,令其不得再扰此子。但需记住,每月初一十五,需在干净处摆上清水、糕点,敬吾真身,方能保此子平安。”
说完,“关公” 拿起桃木剑,在我头顶绕了三圈,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我感觉头顶像是有股暖流流过,之前那种被 “注视” 的冰冷感似乎淡了些。随后,他从供桌下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用桃木剑蘸了点香炉里的香灰,在符纸上画了道复杂的符文,递给祖叔:“将此符烧成灰,和着温水给孩子喝下,可镇煞。”
祖叔双手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连着磕了三个头。这时,张道爷突然晃了晃,像是脱力一般,桃木剑从手里滑落,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浑浊。周围的人赶紧上前扶住他,他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祖叔说:“刚才…… 关圣帝君真的上身了?”
祖叔忙点头,把刚才 “关公” 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张道爷听完,叹了口气:“那破庙的邪灵盘踞多年,能让关圣帝君出面定约,已是万幸。你回去后务必照帝君的话做,切不可怠慢。”
离开邻村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祖叔紧紧攥着那张符纸,拉着我的手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路上,我忍不住问:“祖叔,刚才道爷真的是关公上身了吗?”
祖叔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是真的。张道爷请神的本事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这次能请动关圣帝君,也是你的造化。以后只要好好敬着帝君,那些邪祟就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
回到家,祖叔立刻按照张道爷的嘱咐,把符纸烧成灰,和着温水给我喝下。符水带着点淡淡的香灰味,喝下去后,肚子里暖暖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再梦见那尊诡异的神像,睡得格外安稳。
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邻村请神的场景,想起 “关公” 威严的眼神,还有祖叔当时紧张又期盼的模样。我知道,祖叔为了我,跑前跑后,找遍了能想到的办法。而那张道爷请神留下的约定,像是一道新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那些诡异的阴影,可我也说不清,这究竟是暂时的安宁,还是另一段羁绊的开始。每月初一十五要敬关公的规矩,也从此刻进了我的生活里,成了我与这片土地、与那些未知力量之间,又一道剪不断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