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父亲回忆旧事2(2/2)
父亲赶紧掏出铜钱,紧紧握在手里。铜钱是银白色的,因为常年佩戴,已经变得温润,此刻被他攥得发烫,像是有了生命。他朝着那鬼大喊:“你已经死了!战争早就结束了!你不用再练靶了,也不用再杀人了!别再困在这里了!”
那鬼的动作突然停住,黑色的 “脸” 转向父亲手里的铜钱,发出更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发抖,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疯狂往外冒,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推开什么,嘴里的 “嗬嗬” 声越来越响,却不再是之前的冷笑,反而带着几分痛苦和迷茫。
“小娟,快起来跑!” 父亲趁机跑到小娟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往铁丝网的方向跑。小娟还在哭,腿软得走不动,父亲只能半拖半扶着她,拼命往前跑。那鬼在后面追了几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能站在原地尖叫,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淡,渐渐变成了灰色。
两人终于跑出了打靶场,看到狗蛋和二柱在铁丝网外等着他们,脸上满是焦急。“你们没事吧?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太吓人了!” 狗蛋拉着父亲的胳膊,手还在发抖。
父亲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指了指打靶场的方向:“是日本打靶死鬼,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 四个人不敢多待,沿着山路往下跑,直到看到村里的灯光,才敢停下来喘气。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体温烧到了三十九度多,嘴里不停说胡话,一会儿喊 “别过来”,一会儿喊 “铜钱,我的铜钱”,梦里全是那鬼的黑影,还有黑色的液体和凄厉的惨叫。祖叔听到动静,连夜从自己家赶过来,摸了摸父亲的额头,又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铜钱,立刻就明白了。
“是遇到执念鬼了吧?” 祖叔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用朱砂笔快速画了一张 “退烧符”,然后放在水里煮了煮,给父亲灌了下去。又在父亲的房间里贴了三张镇邪符,一张贴在门上,一张贴在窗户上,一张贴在床头,还在房间里撒了些糯米,说能驱散残留的邪气。
“这孩子,就是太逞强了。” 祖叔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烧得通红的脸,叹了口气,“打靶场的邪祟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化解,没想到他自己撞了进去。还好有这枚铜钱护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一早,父亲的烧退了些,虽然还有点迷糊,却能勉强下床了。祖叔背着桃木剑,手里拿着罗盘和一个布包,对父亲说:“走,跟我去打靶场,把那邪祟化解了,不然以后还会害人。”
父亲虽然还有点怕,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祖叔往后山走。刚到打靶场附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比昨天更重,还夹杂着点焦糊的味道。铁丝网里面的野草上,还留着黑色的液体痕迹,有的地方草已经全变黑了,一碰就碎。
祖叔蹲下身,用桃木剑拨开野草,在昨天那鬼站着的地方,看到了一块破旧的日本军牌。军牌是金属做的,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上面刻着模糊的日文,还有一个小小的 “武” 字。祖叔把军牌捡起来,用布擦了擦,眼神变得沉重起来。
“这鬼是个日本兵,叫武田一郎,当年在这里练靶的时候,因为太紧张,走火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当场就死了。” 祖叔的声音很沉,像是在讲述一段沉重的历史,“他的执念太深,总以为自己还在练靶,把活人当成‘靶子’,所以才会一直在这里徘徊。这种执念鬼比普通的冤魂更难对付,因为他们分不清现实和过去,脑子里只有当年的事。”
父亲惊讶地看着祖叔:“祖叔,您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祖叔指了指军牌上的日文:“我年轻时学过一点日文,能看懂几个字。再说,村里的老人也说过,当年有个叫武田的日本兵死在这里,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全名。”
祖叔在打靶场中间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摆上一张供桌,供桌是从村里借来的,上面铺着一块干净的白布。他从布包里拿出三炷檀香,插在一个白色的瓷炉里,又放上一碗清水,水里还飘着一片桃叶,说是能净化邪气。最后,他拿出一张黄色的 “往生符”,放在供桌的正中央,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边缘还洒了一点糯米。
“父亲,你过来,拿着这枚铜钱,站在供桌旁边,一会儿我念咒的时候,你就把铜钱举起来,对着军牌的方向。” 祖叔把那枚 “袁大头” 递给父亲,又叮嘱道,“记住,不要害怕,你的心跳越稳,铜钱的阳气越纯,越能化解他的执念。”
父亲接过铜钱,紧紧握在手里,站在供桌旁边。祖叔则拿着桃木剑,在供桌周围走了三圈,每走一步,就用桃木剑在地上划一下,嘴里念着《往生咒》,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阳光慢慢透过雾气,照在打靶场上,给冰冷的土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祖叔念完咒,拿起供桌上的往生符,用打火机点燃。符纸燃烧起来,冒出的烟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金色,朝着军牌的方向飘去。
“武田一郎,你已经死了七十多年了,战争早就结束了,没有枪,没有靶,也没有敌人了。” 祖叔对着军牌的方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理解和悲悯,“你只是个被战争逼疯的士兵,不是刽子手。放下执念吧,去该去的地方,别再困在这里了。”
他把那枚 “袁大头” 放在军牌旁边,又往军牌上洒了一点清水:“这枚铜钱沾过抗日游击队的正气,也沾过老百姓的善意,能帮你化解戾气。拿着它,走吧,别再回来了。”
烧完符的瞬间,打靶场里的血腥味慢慢散了,之前的阴冷气息也消失了,地上黑色的草叶开始慢慢变绿,虽然还是有点暗,却已经有了生机。祖叔手里的罗盘,指针渐渐平稳下来,不再疯狂转动,铜壳子的 “嗡嗡” 声也停了。
“他走了。” 祖叔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执念解了,以后不会再害人了。”
父亲看着慢慢恢复生机的打靶场,心里突然明白了祖叔之前说的话 —— 道术不是用来 “斩尽杀绝” 的,而是用来 “化解” 的。水鬼有冤屈,所以要帮它伸冤;黄鼠狼有求生欲,所以要给它留活路;执念鬼有没放下的事,所以要帮它解执念。每一个邪祟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学道术,不仅要会 “驱”,更要会 “懂”,懂它们的痛苦,懂它们的执念,才能真正帮它们,也帮自己。
从那以后,村里再没人在打靶场遇到过 “鬼”。偶尔有人去那边砍柴、挖野菜,也只觉得那里很平静,空气清新,草叶茂盛,再也没有之前的阴冷和恐怖。后来,村里还在打靶场旁边种了一片桃树,春天的时候,桃花开得满山坡都是,像一片粉色的云,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执念的地方。
“你祖叔后来跟我说,”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肃穆,目光落在熟睡的我弟脸上,“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执念’,有的是执念于过去,有的是执念于仇恨,有的是执念于错误。学道术,不仅是学怎么对付外面的邪祟,更是学怎么化解心里的‘执念’。心怀敬畏,不仅是敬畏鬼神,更是敬畏每一段生命,每一份痛苦。”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关氏术录》,轻轻翻开,里面夹着的那片桃叶,仿佛又鲜活了几分。他想起祖叔教他画符时说的 “心诚则灵”,教他辨气时说的 “万物有灵”,教他超度时说的 “理解为上”,这些话,像一颗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今天的 “道”。
父亲轻轻合上笔记,放回枕头下,又给我弟掖了掖被角。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父子俩身上,温柔而宁静,像祖叔当年的目光,带着鼓励和期望。他知道,这些往事,这些祖叔的教诲,都是最好的 “传承”。他会慢慢讲给我弟听,不是为了让儿子成为厉害的 “道是”,而是为了让他学会 “心怀敬畏,理解他人”,学会用善意对待每一段生命,每一份痛苦,就像祖叔教他的那样。
夜更深了,宿舍里的灯光依旧亮着,铁皮顶的 “哒哒” 声已经很轻很轻,像是在守护这份宁静的回忆,守护这份跨越两代人的 “道”。父亲坐在床沿,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他知道,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想起祖叔的教诲,想起这些年的经历,想起怀里的儿子,他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用自己的本事,守护身边的人,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就像祖叔当年守护村子一样,就像他现在守护我弟一样。
月光越发明亮,透过窗户,洒在父子俩身上,也洒在那本泛黄的《关氏术录》上,像是在见证这份跨越两代人的传承,见证这份永不磨灭的初心 —— 以道为骨,以善为心,以理解为刃,化解痛苦,守护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