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亲的邪遇(2/2)

凌晨三点,三人踩着露水往水库走。蛙鸣在夜色里此起彼伏,水库边的歪脖子树早被雷劈了半截,树干焦黑,像只炭化的手伸向天空。树根处隐约能看见个土坑,周围的杂草长得比人高,散发着腐叶的腥气。小生从布包里拿出红糖粥、柚子叶和纸钱,在树前摆开:“陈阳说过,横死鬼怕寒,红糖粥能暖魂。”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陈阳提着铜铃跑过来,刚靠近就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她在哭,声音好小…… 说衣服破了,梳头发的东西也没了,头痒得难受。” 祖叔从布包里取出件新做的花布衫,蓝底白花,针脚细密,还有把桃木梳,梳背刻着竹节纹,是他托木匠连夜赶制的。

火折子 “呼” 地燃起,花布衫和纸钱投进火里,火光腾地窜起半人高,映得周围的芦苇忽明忽暗。火光里渐渐显出个模糊的影子,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花布衫,头发乱得像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阿秀,当年对不住。” 祖叔对着影子深深鞠躬,背脊弯得像张弓,“那时候我也怕被批斗,没敢帮你跟家里说情。这是新做的布衫,梳子是桃木的,能辟邪,你拿着。”

小生把桃木梳放在红糖粥碗边,举起发烫的契佩,轻声念起《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铜佩上的红光越来越盛,漫过影子,像一层温暖的纱。影子里的头发慢慢理顺了,露出张清秀的脸,眼角还挂着泪珠。她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拿起桃木梳,指尖划过梳齿,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在说谢谢。” 陈阳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还说当年不该缠关叔,知道错了…… 她只是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话。” 影子捧着桃木梳,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裙摆扫过地面,没留下半点痕迹。随后,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进漆黑的水库里。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片新鲜的荷叶慢慢浮上来,翠绿欲滴,跟之前老井里出现的一模一样。父亲摸着胸口的契佩,温度渐渐平复,突然笑了,眼角泛起水光:“当年没当成兵,回来后在村头的砖瓦厂上班,认识了你妈。她给我缝补摔破的裤子,还偷偷给我塞红薯干。后来有了你,有了这个家,倒也值了。”

祖叔把剩下的红糖粥倒进水里,粥香在夜色里散开:“潮汕人敬神也敬鬼,冤有头债有主,解了怨就啥事儿没有了。你看这韩江水,再深的怨气,也能慢慢流走。”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三人往回走,水库边的蛙鸣又响了起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第二天清晨,父亲收拾行李准备回广东。他把契佩还给小生,铜佩凉丝丝的,背面多了道浅痕,像把小小的桃木梳。“你带着更有用,爸心里踏实。” 小生帮他拎着行李往车站走,路过祖叔家时,老人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红桃粿,还冒着热气。

“地头宫的香灰混在面里了,保平安。” 祖叔把竹篮塞进父亲手里,“路上吃,到了广东也记得热热再吃。” 汽车开动时,父亲从车窗挥挥手,阳光照在他脸上,没了昨夜的愁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小生摸着契佩上的梳痕,突然想起李道长说的 “阴阳无隔,惟善能通”。原来关公的 “义” 从不是斩尽杀绝,是让活着的人放下遗憾,让死去的魂解开执念。就像这韩江水,裹挟着无数往事,慢慢流成温暖的回忆。远处的骑楼传来铜铃轻响,是陈阳在帮人问米吧?那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