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琴房里的第十三小时(2/2)

“好烫!好烫啊!”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眼球暴突,布满了血丝,“她在烧我!她在我身体里点火!啊——!”

他一边惨叫,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仿佛皮肤下面有火焰在燃烧。

“阿浩!”苏茜惊叫着想去拉他。

“别过去!”我一把抓住她,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的意识,“她……她不只是要弹琴!阿浩说过,‘她用生命作为燃料’……她想要的是一场真正的‘演奏会’!需要……需要活人燃烧的生命力作为她的‘音乐’!”

阿浩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他甚至开始用头撞墙,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停下!让她停下!求求你们!”

焦糊味越来越浓,钢琴的自动演奏进入了更加狂暴的阶段,音符如同暴风骤雨,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琴键上的焦黑指印越来越多,几乎覆盖了整个键盘。青烟缭绕中,那架老旧的三角钢琴轮廓似乎在扭曲、膨胀,像一个正在苏醒的怪物。

小琳崩溃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不该弹你的曲子!放过我们吧!”

没有用。钢琴声依旧,阿浩的痛苦依旧。

大牛双眼赤红,猛地抄起墙角的一个废弃谱架:“妈的!跟它拼了!砸了这破琴!”

他抡起谱架狠狠砸向钢琴。

“砰!”

一声闷响。谱架砸在钢琴侧板上,却只留下一道浅痕。钢琴的演奏甚至连一个错音都没有!

物理攻击无效!

“怎么办?李哲!快想办法!”苏茜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几乎要将我吞噬。看着痛苦挣扎的阿浩,听着那亵渎生命的音乐,闻着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必须做点什么!传闻……学姐是因情自焚……《悲怆》……她的执念是音乐,是这首曲子!

一个极度冒险、近乎疯狂的想法在我脑中闪现。

“音乐!”我冲着小琳和苏茜大吼,“用我们的音乐!对抗她!”

小琳茫然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泪痕。

“她弹《悲怆》!我们弹我们的歌!《涅盘》!记得吗?!”我几乎是嘶吼着,《涅盘》是我们为了这次比赛准备的原创曲,充满了力量与反抗,讲述浴火重生的主题!

“用我们的意志!我们的生命之力!把她的怨念压下去!”我抓起地上的电吉他,猛地插上音箱线,不顾一切地拨动了失真音效最强的和弦!

刺耳而充满力量的吉他噪音撕裂了《悲怆》的阴郁旋律!

苏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深吸一口气,站到话筒前,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取代。她开口,歌声不再甜美,而是带着沙哑的、近乎咆哮的力量,唱出了《涅盘》的第一句歌词:

“在灰烬中睁眼……”

小琳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住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颤抖的双手放回了键盘——她自己的键盘。她加入了进来,弹奏起《涅盘》的键盘旋律线,虽然手指还在发抖,音符却异常坚定。

大牛丢开谱架,捡起贝斯,厚重的低音线条如同战鼓般加入,稳住了节奏。

阿浩还在惨叫,但我们的音乐响起时,他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两股音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对冲!一边是充满死亡怨念的古典悲鸣,一边是充满求生欲望的摇滚咆哮!

琴键冒出的青烟更加浓郁,焦黑指印像是活了过来般在键盘上蠕动!钢琴的音响变得尖锐、失真,仿佛那无形的弹奏者被激怒了!

“加大音量!不要停!”我对着麦克风狂吼,手指在琴弦上疯狂扫动,虎口被震得发麻。

苏茜的歌声越来越高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火焰烧不尽脊梁……”

小琳的键盘旋律如同利剑,穿插其间。大牛的贝斯提供着坚实的地基。我们四个人的音乐,我们四个人求生的意志,凝聚成一股实质性的力量,与那阴冷的怨灵能量悍然对撞!

“砰!”

一声巨响,钢琴的琴盖猛地合拢,又弹开,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自动演奏的音符开始出现混乱,节奏变得不稳。

阿浩的惨叫声减弱了,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胸口被自己抓挠得一片血肉模糊,但眼神里的疯狂在褪去。

焦糊味似乎在变淡。

“有用!继续!”大牛兴奋地吼道。

我们更加卖力地演奏,汗水浸湿了衣服,手臂酸痛,嗓子嘶哑,但没有人停下。这是意志的较量,是生命与死亡的对抗!

终于,在那首《涅盘》进行到最高潮的段落时——

“铮——!”

一声如同琴弦崩断的、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从钢琴内部爆发出来!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钢琴彻底沉默了。

屋顶闪烁的灯光稳定了下来,恢复了昏黄但持续的照明。

琴键缝隙不再冒烟。

那股肉体烧焦的恶臭,如同被风吹散般,迅速消退,只剩下原本的陈旧灰尘气味。

琴键上那些焦黑的指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重归寂静。

只有我们四个人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音乐能量余波。

阿浩虚弱地躺在地上,眼神恢复了清明,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门,“咔哒”一声轻响,自己开了。走廊的光线透了进来。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形容的疲惫、后怕,以及一丝……胜利的震颤。

没有人说话。我们搀扶起虚弱的阿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恐怖的老琴房。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靠近过那里。那架钢琴据说在不久后被搬走,琴房也被彻底封锁。

我们乐队最终在那次比赛中演奏了《涅盘》,拿到了第二名。有人说我们的表演里有一种近乎搏命的、震撼灵魂的力量。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场“演奏会”我们早已进行过一次。在生死边缘,用音乐作为武器,对抗过一个试图将我们生命作为燃料的怨灵。

而那首《悲怆》,成了我们乐队所有人,此生再也不愿触碰的禁忌曲目。

偶尔,在深夜独自练琴时,我似乎还能隐约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提醒着我,在那个午夜的琴房,音乐曾不仅仅是艺术,更是生存与毁灭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