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默的合唱团(2/2)
慌乱中,我们纷纷摸出手机,点亮手电功能。几道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射,照亮飞舞的灰尘和彼此惊恐的脸。
“门!门在哪儿?”孙小雨带着哭音喊道。
光柱扫向大门方向——
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不知何时,竟然关上了!我们进来时,明明为了通风,用门口的破椅子抵住了门脚的!
“谁关的门?!”林薇厉声问,声音发抖。
没人回答。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就在这时,那空灵的、冰冷的和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我们的引导,它自顾自地唱着。不是我们练习的《夜莺与玫瑰》,而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旋律古老而哀婉,充满绝望气息的圣歌般的曲调。四个声部,女高、女中、男高、男低,完美交织,在这漆黑、烧焦的大厅里回荡,仿佛一支无形的合唱团正在我们身边演唱。
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唔……”
陈凯突然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机掉在地上,光柱乱晃。他的脸在晃动光影中扭曲,眼球凸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陈凯!你怎么了!”我冲过去想拉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他们不想让他说话……”林薇颤声说,手电光惊恐地扫过周围无形的“歌者”。
歌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怨毒的尖锐。
孙小雨突然像触电般浑身僵直,手电光下,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冰冷空灵的女中音从她喉咙里溢了出来,完美地融入了那首诡异的圣歌!
她被“附声”了!
“小雨!”林薇惊骇地看着她。
我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不是恶作剧!那四个死去的女孩,她们的怨灵就在这里,它们的声音从未离开!它们想要……想要一个合唱团!它们想要我们成为她们新的“声音”!
陈凯还在拼命挣扎,试图摆脱掐住自己脖子的无形之手,脸色已经开始发紫。
林薇的情况也开始不对,她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似乎在极力抗拒着什么,眼神挣扎。
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我们都会像三年前那些女孩一样,永远留在这里,成为这“沉默合唱团”的新成员!
歌声,关键是歌声!是它们的载体,也是它们的执念!
我猛地看向地上陈凯掉落的手机,光柱正好照亮了他翻开的谱夹,上面是我们准备比赛的曲目,《夜莺与玫瑰》的乐谱。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牺牲与新生的歌!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林薇!”我冲她大吼,同时弯腰捡起陈凯的谱夹,塞到她手里,“弹!用键盘!弹我们的歌!快!”
排练厅角落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虽然破败,但刚才检查时似乎还能出声。
林薇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抵抗那强加的歌声,最好的办法,是用我们自己的音乐,我们自己的意志去对抗!她冲向钢琴,掀开琴盖,不顾灰尘,手指重重地按下了《夜莺与玫瑰》的第一个激昂的和弦!
“铮——!”
钢琴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像一把利刃,劈开了那阴森圣歌的帷幕!
我抓住机会,深吸一口气,不去听那萦绕耳边的空灵和声,用尽全身力气,唱出了《夜莺与玫瑰》男中音的第一句:
“黑夜笼罩,荆棘丛生……”
我的声音是颤抖的,甚至有些跑调,但它代表着反抗!
钢琴声更加坚定地加入进来,林薇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尽管生疏,却充满了力量。
那无形的圣歌似乎被激怒了,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刺耳,试图压过我们。
陈凯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动了些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瘫倒在地。
孙小雨喉咙里溢出的陌生女中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她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带着极致的恐惧。
“唱啊!都他妈给我唱!”我对着陈凯和孙小雨嘶吼,“不想死就唱!唱我们自己的歌!”
陈凯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却跟着旋律,嘶吼出男高音的部分。
孙小雨眼泪直流,身体还在发抖,但她紧紧闭上眼睛,抗拒着那试图控制她的力量,用自己原本的女中音,微弱却坚定地加入了我们。
四个人的声音,带着恐惧,带着挣扎,带着求生的本能,再一次融合在一起。这一次,不再有完美的和声技巧,只有粗糙的、竭尽全力的呐喊。我们的《夜莺与玫瑰》,这首关于冲破黑暗、追求光明的歌,在这鬼气森森的大厅里,与那首代表死亡与禁锢的诡异圣歌,悍然对撞!
音乐在空间中激烈地交锋。
“砰!”舞台后方,那四个石膏像中的一个,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溅!
那焦糊味和甜腻味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墙壁上的焦黑痕迹像是活了过来,如同阴影般扭动。
但我们没有停。歌声就是我们的武器,意志就是我们的护盾。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充满力量。钢琴声也越来越响亮,林薇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琴键上。
终于,在那首《夜莺与玫瑰》进行到最高潮,歌颂黎明与新生的段落时——
那空灵的、怨毒的圣歌,发出了一声如同玻璃破碎般刺耳的尖啸!
然后,彻底消失了。
焦糊味和甜腻味如同潮水般退去。
“啪!”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了几下,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再次洒满大厅。
一切重归寂静。真正的,没有任何杂音的寂静。
我们四个人,浑身被汗水湿透,虚脱般地瘫坐在舞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陈凯脖子上有着清晰的青紫色指痕。
孙小雨还在低声啜泣,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
林薇趴在钢琴上,肩膀微微耸动。
我看向舞台后方。那四个被白布覆盖的东西安静地立在那里,最后那个穿着合唱团长裙的逼真玩偶,依旧低着头,双手交叠,但那僵硬的微笑,在灯光下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大门,不知何时又微微开了一条缝,夜晚清冷的空气透了进来。
我们没有丝毫犹豫,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这栋“沉默合唱团”的牢笼,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晚上的具体经历。那栋西排练楼在不久后被彻底拆除,原址上建起了一个新的现代化玻璃音乐厅。
我们四人小组最终还是参加了比赛,唱的依然是《夜莺与玫瑰》。据说那天的表演,有一种异常的、近乎燃烧生命般的感染力,打动了所有评委。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场真正的、关乎生死存亡的“演出”,早已在另一个舞台上提前上演过。而从那以后,我们听到任何完美的、无人演唱的和声,后背都会泛起一丝莫名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