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妻借窍(1/2)

“张嘴!桂芳,听话,张嘴!”

王婆那双干树皮似的手,铁钳般掐着李桂芳的下巴,另一只手攥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死命地往她嘴里塞。那东西带着一股呛人的腥臊气和泥土的涩味,直冲脑门。

李桂芳被按在土炕角落,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墙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拒声,脑袋拼命向后躲,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妈!你干什么!”

屋门帘子“唰”地被扯开,赵成刚端着一碗水进来,看见这情景,碗“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力攥住王婆的手腕。

“你松开!成刚你松手!她不对劲!得用这个驱邪!不能让那东西彻底占了身子!”王婆嘶哑地叫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那黑驴蹄子几乎要捅进李桂芳的喉咙。

赵成刚脸色铁青,手下使劲,硬是把王婆的手掰开,将那个沾着口水的黑驴蹄子夺下来,狠狠摔在墙角。那玩意儿在地上滚了几圈,留下一道污迹。

“驱邪驱邪!你就知道驱邪!桂芳刚回来几天?你看她成什么样了!”赵成刚喘着粗气,挡在瑟瑟发抖的妻子身前,胸膛剧烈起伏。

李桂芳蜷缩着,双手抱膝,把脸埋进去,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舌头根还被刚才那一下硌得生疼,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怪味。她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抖。

王婆被儿子推开,踉跄一步,指着李桂芳,声音尖利:“成刚!你醒醒吧!你看看她!这还是桂芳吗?啊?七天!她在后山那片乱坟岗子躺了七天!浑身是泥,人事不省!现在人是醒了,可魂儿呢?!魂儿没了!那是刘家媳妇!死了一年的刘家媳妇借窍还魂了!”

“你胡说八道!”赵成刚低吼,眼睛赤红,“桂芳就是吓着了,丢了魂,养养就好了!”

“养?拿什么养?刘家媳妇怎么死的?吊死的!怨气冲天!她找替身呢!”王婆捶打着胸口,老泪纵横,“村里谁不说?就你蒙在鼓里!你看看她的眼神!你看看她还认不认得人!”

赵成刚猛地回头,看向炕上的妻子。

李桂芳恰好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只眼睛。那眼神空洞、迷茫,深处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恐,确实不像他熟悉的那个温柔腼腆的桂芳。他心头一刺,别开了脸。

“出去!妈你出去!让她静一静!”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

王婆狠狠瞪了李桂芳一眼,又痛心地看着儿子,最终一跺脚,撩开门帘出去了,留下一句诅咒般的低语:“你不信,等着瞧吧……等着家破人亡……”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李桂芳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

赵成刚疲惫地坐到炕沿,想伸手拍拍妻子的背,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他看着她凌乱的头发,苍白的侧脸,那股陌生的气息让他心里发毛。

“桂芳……”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李桂芳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深了。

七天前,村里人在后山那片老坟地发现她时,她几乎被泥土半埋着,浑身冰凉,只有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热气。抬回来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不记得自己怎么去的后山,不记得这七天发生了什么,甚至对以前的事也模模糊糊。

村里流言蜚语像秋天的野火,烧得遍地都是。都说她是撞了邪,被一年前因为难产而死的刘家媳妇借了“窍”。刘家媳妇死时穿着一身红,据说怨气极重,一直没能安生。

赵成刚不信这些,可妻子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和偶尔流露出的、完全不属于她的眼神,又让他心里直打鼓。

“没事了……妈走了……”他干巴巴地安慰着,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轻轻放在她抖动的肩膀上。

李桂芳没有回应,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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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起了风,吹得破旧的窗棂纸“呼啦呼啦”响。

赵成刚累了一天,躺在炕外侧,鼾声沉重。李桂芳蜷缩在里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她。外面的风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呜咽。

她轻轻挪动身体,面向炕边那个老旧的红木衣柜。衣柜门上嵌着一块水银已经斑驳的镜子,在黑暗中,隐约能映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

黑暗中,镜面像一潭死水。

渐渐地,那模糊的轮廓清晰起来。是她,又不是她。

一张陌生的女人脸。脸型比她略长,下巴很尖,嘴唇薄薄的,没什么血色。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里面没有迷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嘲讽和恶意的笑。

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李桂芳浑身血液都凉了,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移开视线,眼球却像被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对着自己冷笑。

那不是她!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寂静。

赵成刚猛地被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旁边:“桂芳?怎么了?”

他摸到的是一具僵硬、冰冷、剧烈颤抖的身体。

“脸……脸……镜子里……”李桂芳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攥着被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棉花里。

赵成刚心头一跳,立刻摸向炕头的火柴。“嚓”一声,微弱的火光亮起,他点燃了炕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衣柜镜子映出他们两人惊慌失措的脸。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

“做噩梦了,是做噩梦了。”赵成刚把妻子搂进怀里,感觉她像一块冰。他拍着她的背,自己的手心却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李桂芳在他怀里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眼泪无声地往下淌。不是噩梦,她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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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成刚出门干活,特意把王婆叫来陪着李桂芳。

王婆端着一碗稀饭进来,重重放在炕桌上,冷着脸:“吃吧。”

李桂芳缩在角落,不动。

王婆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刘家的,我知道是你。占了人家身子,还不安生?你想怎么样?”

李桂芳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妈……我不是……”

“别叫我妈!”王婆厉声打断,“我儿媳妇桂芳早就让你给害了!你说,你要怎么才肯走?要纸钱?要供奉?还是要找个替死鬼?”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李桂芳声音带着哭腔,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冷笑,还有婆婆这诛心的话,交织在一起,让她窒息。

“没有?”王婆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那声音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李桂芳的耳朵,“刘家媳妇死的时候,肚子里成形的男娃也没了,一尸两命!她怨哪!她找上你,是你倒霉!但你别想拖着我儿子一起死!”

李桂芳惊恐地看着婆婆扭曲的面孔,浑身发冷。

一尸两命……男娃……

一些破碎的、混乱的画面猛地闪过脑海——红色的……很多红色……挣扎……无尽的黑暗和窒息……

她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想起来了吧?”王婆冷笑一声,把碗又往前推了推,“吃了饭,才有力气‘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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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李桂芳的情况似乎稍微稳定了一点,能自己喝点水,偶尔也能在赵成刚的搀扶下到院子里坐一会儿。但她依旧沉默,眼神躲闪,尤其不敢看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赵成刚心里憋闷,下午干完活,蹲在院门口抽旱烟。隔壁邻居孙老蔫路过,看了看院子里呆坐的李桂芳,凑过来低声说:“成刚,不是叔多嘴……桂芳这事,邪性啊。”

赵成刚闷头抽烟,没吭声。

孙老蔫继续道:“刘家媳妇的坟,就在后山靠西那块,听说最近不太平,晚上有女人哭……而且,桂芳是在她坟附近被找到的……”

“孙叔,别说了。”赵成刚打断他,心里烦得像一团乱麻。

“唉,我知道你不爱听。”孙老蔫叹口气,“可老话讲,宁可信其有。实在不行……去请西头那个独眼的陈婆子看看?她懂这些……”

赵成刚依旧沉默,只是抽烟的动作更猛了。

晚上,赵成刚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李桂芳的呼吸声很轻,很均匀,像是睡着了。

他悄悄起身,想去外面解手。

刚穿上鞋,忽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哼唱的声音。

是桂芳?

他僵住了,侧耳细听。

那哼唱断断续续,调子很古怪,悲悲切切,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而且,那声音……虽然是从桂芳喉咙里发出的,却比平时她的声音要尖细一些,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赵成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借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炕上。

李桂芳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沉。

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一个冰冷的,和那晚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冷笑。

赵成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屋子,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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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成刚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言不发地出了门。晌午时分,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婆。那老太婆穿着一身黑布衣,一只眼睛灰蒙蒙的,瞎了,另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能看透人心。

正是西头的陈婆子。

王婆见到陈婆子,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陈婶子,你可来了!快给看看!”

陈婆子没理会王婆,那只独眼直接扫向蜷缩在炕上的李桂芳。

李桂芳看到陈婆子,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往墙角蹭去。

陈婆子走到炕边,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李桂芳。屋子里静得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陈婆子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不是丢魂。”

王婆急忙问:“那是……”

“是借窍。”陈婆子打断她,独眼依旧钉在李桂芳身上,“而且,不是一般的借窍。怨气太深,缠得太紧,她自己的魂儿,快被挤没了。”

赵成刚脸色煞白:“陈婆婆,有……有法子吗?”

陈婆子从随身带的黑布包里摸索着,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散发着刺鼻的朱砂味。她又拿出一张黄裱纸和一支毛笔。

“按住她。”陈婆子对赵成刚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赵成刚犹豫了一下,看向妻子。李桂芳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哀求。

“成刚!快啊!”王婆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赵成刚一咬牙,上前用力按住李桂芳的肩膀。李桂芳开始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像人的声音。

陈婆子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黄裱纸上飞快地画着扭曲的符文,然后猛地将符纸拍向李桂芳的额头!

“啊——!”

一声尖锐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李桂芳嘴里迸发出来,那声音混杂着两个女人的音调,充满了痛苦和怨毒。她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赵成刚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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