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锦鲤之名（1/2）

林家院子里那棵死而复生、反季开花的梨树，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那馥郁的香气越过简陋的院墙，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村子上空，像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每个村民的好奇心。起初只是几声惊疑的议论，待到有那胆大的趴在墙头，亲眼窥见了那满树堆雪、灿若云霞的奇景后，消息便如风助火势，轰一下在小小的林家村炸开了锅。

“了不得！真开了！林家那棵老梨树，开得跟三月里似的！”

“神了！真是神了！昨儿个还半枯不活的，一场雨就活过来，还开花？”

“准是那娃娃！林家刚得的那个闺女！你们想，她一生，雨就下，树就活！这不是福星是啥？”

村口的老槐树下，议论声比往日更加喧腾。羡慕、惊叹、敬畏，种种情绪交织，将“林家闺女”和“福星”这两个词紧紧捆绑在一起。也有那心里泛酸的，嘀咕两句“怪力乱神”、“巧合罢了”，但在这满村几乎一边倒的祥瑞议论中，这点杂音也迅速被淹没了。

里正林德贵也坐不住了。作为一村之长，他既感惊奇，又觉责任重大。村里出了这样的“异象”，他必须亲自去查看明白，也好对上下有个交代。于是，他揣着几分郑重，几分好奇，踏进了林家的院门。

“大山老弟，恭喜恭喜啊！听说昨儿添了个千金？”林德贵拱着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院角那棵虽经遮掩、却依旧难掩繁盛的梨树吸引过去。

林大山心里明镜似的，连忙将里正迎进屋，叫林周氏泡上来。“里正大哥消息灵通，托大家的福，母女平安。”

寒暄几句，林德贵便切入了正题，指着窗外：“老弟，咱乡里乡亲的，我就不绕弯子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家这梨树……这是咋回事啊？”

林大山知道瞒不住，便按照和家人商量好的，半真半假地叹道：“不瞒大哥，我们自家人也觉着邪乎。昨儿孩子娘生产时，您也见了，那天色变得吓人。孩子落地哭声一响，外面大雨就泼下来了。今早起来，就看见这树……唉，说是枯木逢春，我们心里也打鼓，不知是福是祸呢。”

他这番说辞，既点明了异象与孩子出生同时发生，又摆出了担忧的姿态，显得诚恳而不张扬。

林德贵走到窗边，仔细端详着那梨花，啧啧称奇：“我看是福气！大大的福气！咱们村旱了这么久，这雨下得及时，这树开得稀奇，都跟你家闺女撞在一起，这不是福星临门是啥？老弟，你这是给咱们林家村带来好运道啊！”

正说着，林周氏抱着襁褓走了出来，笑着给里正看孩子：“里正大哥您瞧瞧，就是个普通娃娃，能吃能睡的。”

林德贵凑近一看，只见那婴孩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尤其一双眼睛，黑亮得像熟透的葡萄，骨碌碌转着，竟不怕生地看着他。说来也怪，被这清澈的目光一看，林德贵心里那点因“异象”而产生的微妙不安，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与欢喜。

“好！好一个标致娃娃！瞧这眼神，多有灵气！”林德贵由衷赞道，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就在这时，那孩子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冲他“咿呀”一笑。

几乎是同时，窗外一阵风过，几片雪白的梨花瓣飘飘悠悠，穿过窗户，竟有一片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婴孩的眉心。

花瓣映着婴儿光洁的额头，那画面，竟有种圣洁的美。

林德贵看得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哈哈哈！看看！花都亲这孩子！福星！绝对是福星！大山老弟，周氏妹子，这闺女得起个好名字！得起个配得上这福气的名字！”

林大山和林周氏对视一眼，他们其实早已为女儿想好了几个备选的名字，但此刻听里正这么一说，倒觉得那些名字似乎都缺了点什么。

林周氏心中一动，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又想起昨日雨中那抹转瞬即逝的金色光影，以及怀中这小小人儿带来的种种奇迹，一个念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当家的，里正大哥，你们看……叫‘锦鲤’，如何？”

“锦鲤？”林大山和林德贵都看向她。

“嗯，”林周氏语气温柔而坚定，“锦鲤，听着就喜庆、富贵。都说锦鲤吉祥，能带来好运。咱闺女一来，旱灾解了，枯树逢春，这不就像一条能给家里、给村里带来福气的锦鲤吗？而且这名字不俗气，叫着也顺口。”

“锦鲤……林锦鲤……”林大山咂摸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贴切，“好！就叫锦鲤！林锦鲤！”

林德贵也连连点头：“锦鲤之名，甚好！既吉祥，又应景！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跟村里人说，林家这福星闺女，有大名了，叫林锦鲤！”

“锦鲤”之名，便在这小小的堂屋里，由里正做了见证，正式定了下来。它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旦被说出，就与这个新生婴儿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里正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还再三嘱咐，让林家好好抚养这“锦鲤”娃，这是全村的福气。他回到村里，自然将“锦鲤”之名和那“花瓣落额”的神奇一幕添油加醋地宣扬开来，更坐实了林锦鲤“福星”的身份。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邻近的村落。好奇的人们纷纷找各种借口来林家村，想瞧瞧那棵奇异的梨树，更想沾沾“锦鲤”娃娃的福气。林家一时间门庭若市。

起初，林大山和林周氏还热情接待，但来人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了家里的正常生活，也打扰了小锦鲤的休息。林周氏看着女儿因为频繁被惊扰而有些哭闹，心疼不已。

“当家的，这样下去不行，锦鲤还小，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林周氏忧心忡忡。

林大山眉头紧锁，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福气太过外露，未必是好事。他想起老二林机商之前的提议，心中有了计较。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树大招风。”林大山开门见山，“锦鲤的名声传出去了，是好事，也是麻烦。咱们不能让人把锦鲤当猴看，更不能让人觉得咱家仗着有点福气就翘尾巴。”

“爹说得对！”老四林睿思最先附和，“古语云：‘福兮祸之所伏’。过度的关注，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嫉恨。我们需低调行事，厚德载物。”

“那咋办？总不能把人都赶出去吧？”老三林勇武挠头。

“我有个主意。”林精诚再次展现了他的机敏，“咱们可以‘疏’，而不是‘堵’。明天开始，咱家院门白天就虚掩着，不主动迎客。若有真心来道贺或沾福的乡邻，可以请进来喝碗水，但说明孩子小，需要静养，不能久待。同时，咱们要把锦鲤带来的‘福气’，实实在在地分给村里。”

“怎么分？”老大林忠农问。

“大哥，你忘了咱们之前商量接济张奶奶和李瘸子家的事？可以做了。而且，光接济还不够。”林精诚眼中闪着光，“咱家这梨树开花是异象，但结的果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我看那花势，今年结果必定又多又好。到时候，咱们可以把梨子分给村里人尝鲜，特别是那些老人和孩子。还有，娘不是会用梨子酿酒吗？等酒酿好了，也能送些给帮过咱家的人。这叫‘共享福泽’，让大家真切感受到锦鲤带来的好处，而不是空有一个名声。”

“二哥这法子好！”老六林敏才拍手，“这叫实惠！”

林周氏也点头：“对，锦鲤的福气，不能只落在咱自家院里。散出去，才是真功德。”

于是，林家定下了“低调、务实、共享”的基调。

第二天起，林家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样门户大开。有客来访，林家人礼貌接待，但会委婉告知孩子需要休息。林忠农和林精诚则趁着夜色，悄悄将几升粮食送到了村中最困难的几户人家，只说是因为下雨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绝口不提是沾了锦鲤的光。

而小锦鲤，似乎也感应到了家人的保护，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乖巧。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时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磁石，无声地凝聚着这个家。

哥哥们对她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老大林忠农每天下地前，都要来看看妹妹，粗糙的手指轻轻碰碰她的脸颊，憨憨地笑；老二林精诚在外面看到什么新鲜小玩意，总要想法子弄回来给妹妹；老三林勇武练完拳脚，会坐在摇篮边，用他那大嗓门压低声音，给妹妹讲并不好听的故事；老四林睿思读书累了，便会抱着妹妹在院子里走走，轻声念些诗词，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老五林巧风和老六林敏才则是妹妹的“开心果”，变着法儿做鬼脸逗她笑；老七林安然心思细腻，总是安静地守在一边，妹妹一有动静立刻就能察觉；就连最小的老八林乐天，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拿着小蒲扇，笨拙地给妹妹赶蚊子。

林锦鲤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中，一天天长大。她似乎格外省心，很少无故哭闹，吃奶睡觉都很有规律。而且，家人渐渐发现，一些微小但确实的好运，开始持续不断地降临这个家。